但有一點,楊汰不太明白,所以他躬身問道,“家主,紙張改良之法,乃張郡守所創,劉使君恐怕.早晚能得之啊。”
楊既點點頭,說道,“若非如此,你三叔,五叔,又怎會同意你的建議?!”
楊汰又不懂了。
既然乾這種事兒會有很大的風險,那為啥還要去乾?!
讓張溪把製紙之法獻給劉備,劉備去推動,讓蜀中世家的不滿,對著劉備發泄就好,咱們楊家置身事外看熱鬨就可以了啊。
楊既則是笑笑,解釋道,“此事風險雖大,但若我等接手此事,便是投靠了劉使君,若劉使君事成,我等可乘風而上,為一代世家豪傑,若劉使君事不成,我等亦可坐守造紙之術,以此為護身符,縱不能一飛衝天,倒也可保存家業,不至於家族離散。”
楊汰聽完,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果然行事老辣。
這年頭的世家,可沒有君君臣臣的概念,更沒有什麼家國天下的概念,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發展。
如果能有好處讓家族發展壯大,他們不會在意主公是誰,更不會去在意彆的世家是怎麼想的隻要有機會,他們就會出麵去搏一搏,一昧的守舊,是傳承不了太久的。
楊汰以往還是站在一個普通讀書人的立場去考慮事情,但現在楊既這個父親,親自告訴他,作為一個合格的世家家主,應該怎麼考慮事情。
彆人的看法和利益統統不重要,隻要有機會讓自己家族的利益最大化,同時也能安排好後路,那就去放心大膽的去做。
說完這些話後,楊既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說道,“此事於我等,雖有風險,亦是良機,當不容失之我意決矣,汰兒,三日後於我引薦太守,商談造紙之事。”
就這樣,楊既決定,讓楊汰幫忙牽線搭橋,跟張溪商量一下關於楊家代理造紙術的問題。
張溪對這個事情,也非常的慎重。
倒不是彆的,主要是張溪現在也算是長記性了。
楊家的態度實在太過於反常,居然這麼積極熱衷的願意幫忙推廣紙張,甚至還願意以說服嚴,黃兩家配合土地清丈為代價這有點不太對勁啊。
半年前伱們都乾什麼了?!
前後如此大的反差,導致張溪也開始反思——這個紙張,真的那麼重要麼?!
然後張溪就開始回憶,這個紙張真正普及,到底是在什麼時候?!
宣紙這玩意兒吧,好像是在唐玄宗年間就已經誕生了的,但真正普及到民間,好像是宋朝.為啥是宋朝?!
張溪順著時間線琢磨了半天,終於抓到了一絲線索。
經過了五代十國後,宋朝建立後,那時候已經不存在什麼像樣的世家了,隻剩下不成氣候的豪族,再加上科舉製的盛行,紙張自然就在民間流傳開了。
再回過頭來想想.東漢蔡倫改進了造紙術,被束之高閣;漢末左伯改良技藝,造出左伯紙,左伯人沒了;魏晉南北朝,胡人入侵,衣冠南渡,紙張卻在世家豪族間慢慢被常用。隋唐一統,紙張又從世家逐漸留向了寒門,到了唐玄宗時期,甚至出現了質優價廉的宣紙。
之後再經曆五代十國到宋,紙張漸漸進入了百姓家。
這看著是一條紙張的推廣史,但其實是世家的衰弱史吧?!
東漢年間,世家力量強盛,所以紙張隻能在宮廷和一小部分世家之間流通。
到了漢末,世家力量依然強大,所以左伯的左伯紙隻是曇花一現,根本沒有流傳開來,大概率就是讓東萊那邊的世家給私藏了起來,隻要我不造,就沒人能用。
魏晉南北朝之後,世家勢力隨著戰亂減弱,隻有一些大世家能在這個時代遊刃有餘,所以紙張漸漸的從這些大世家內部流傳了出來。
一直到隋唐一統,世家力量大幅度減弱,關隴軍功集團壓製了世家,這才讓紙張從世家手裡流向了寒門。
再加上楊堅父子,李世民父子外加一個武則天,不遺餘力的打壓世家,這才讓唐玄宗時期有了出現宣紙的可能。
至於五代十國的戰亂後,啥世家都沒了,有些能活下來的,撐死都隻能算是一地豪強,根本控製不住紙張的流通了,所以紙張漸漸的流傳到了百姓的手裡,為後來科舉製的發達奠定了基礎。
如果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的話,張溪驚訝的發現,居然還能邏輯自洽。
但這裡滿還有一個問題張溪搞不明白——如果張溪想的是對的,那麼楊汰的父親楊既,也是巴郡楊家的家主,他為什麼要插手推廣紙張的事情。
沒道理的,對吧,他也是世家啊。
張溪也不是左伯,他可是劉備集團的核心人物,手握一郡兵權,甚至可能隨時調動大軍鎮壓叛亂的人,楊家不可能通過控製張溪來控製紙張的流通。
甚至說句難聽的,張溪隻要把造紙術往劉備那邊一交,流不流通可就不是世家說了算了,那是劉備說了算。
所以,楊家到底是想要乾什麼?!
是單純想要靠造紙技術謀利,還是有著其他的打算。
這個問題,張溪始終想不明白,一直到諸葛亮親自來到魚複,張溪這才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