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煩躁的東西逐漸展露出來,他做出了抉擇。
瑤光睜開眼睛,鬆開了少年人的手掌:
“您身上有殺戮的氣息,卻沒有怨恨的氣息,沒有懷疑自己的道路,這代表著您沒有濫殺無辜,做出的抉擇沒有違背自己的內心,所以,請不要懷疑自己,不要恐懼。”
瑤光的手掌送開來,褐色的眸子看著眼前的少年。
“無論您選擇了怎樣的道路,隻要您沒有成為攪亂世界的暴君。”
“我就會陪伴在您的身邊。”
李觀一忍不住笑道:“哪怕我是犯下重罪的逃犯。”
瑤光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手手腕,放在自己的身前,在認真思考之後,隻是安靜回答道:
“那麼,您是否需要一位可以指引方向的同犯?”
“我願陪伴您,經曆世俗最盛大的逃亡。”
“這即是命定之約。”
李觀一無法回應。
他目光看向水澗,經曆和錢正的廝殺戰鬥,他終於明白了那位鐵勒三王子和自己的戰鬥,現在的他有把握,可以用刀法將鐵勒三王子擊敗,隻是‘戰死’數十次才找到擊敗對方的方法,並不值得誇耀。
今日殺人之後,氣力已衰,修養好之後再來。
李觀一忽然大喊一聲,將心中燥氣都發泄出去。
瑤光安靜看著他。
李觀一伸出手掌拍了拍臉頰,起身道:“多謝你,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明天之後,我還會來。”
“今天就告辭了。”
李觀一快步走出,瑤光安靜坐回篝火,打量著簡單的飯菜,拿著簡單的餐具安靜品嘗。
李觀一獨自回城,在入城關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周圍村鎮的人們排成了長列,準備等待開城門的時候入內,李觀一遭遇了一些刁難,城門守衛有時候會拿取些東西,誤以為他也是菜農。
看到李觀一腰間的刀和弓,才悚然一驚,不敢多說什麼。
李觀一看著繁華的關翼城,天邊魚肚白,大道上店鋪已經打開來了,大鐵鍋裡麵熬煮熱氣騰騰的湯,烙好的餅子散發著小麥的香氣,窗戶上掛著紅色燈籠的樓閣有著浮誇的裝潢,打開門了,花枝招展的女子將儒生攙扶上馬。
嫋嫋的香氣。
儒生鬢角簪花,醉酒騎馬,在食肆的炊火煙氣裡麵慢慢走著。
路過拐角的食肆,屈指探出一枚【太平寶錢】,墜在桌案上,要一碗酸而醒酒的湯。
屈指叩快板,琴音伴絲竹。
曰——
好太平!
李觀一看著這往日也讓他安心的太平模樣,卻想到了那老者的哭嚎,想到了城門口排大隊的菜農,想到了趙大丙說的牙商買賣人口的事情,整個陳國和天下在他的眼前掀開了一角,繁華和荒唐像是交錯著的河流。
原來這樣,亂世對有些人來說是不亂的,是太平的。
亂世的時候,亂的苦的是百姓。
少年按刀背弓箭,衣襟染血。
儒生鬢角簪花倒乘馬,身上脂粉香。
交錯而過。
書生不知為何,悚然一驚,已是醒酒了,左右環顧,什麼都沒有發現。
而李觀一先回家給嬸娘報了平安。
然後選擇去薛家。
殺了十五六人,其中雖然有通緝犯,但是個中事情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陳國官僚體係冗雜得很,很有可能沒拿到賞錢還有一身騷,李觀一認識的,能夠最妥帖處理這件事情的,隻有一個人了。
他是客卿,進了內院,想了想,奔聽風閣而去。
被破雲震天弓搞得失眠的老爺子正在喝黃米粥,他想不明白。
昨天晚上醜時,破雲震天弓怎麼又震起來?
李觀一也沒碰啊,難道說引動這弓的不是他?
老者半晌被弓鳴驚醒,思來想去,年老覺少,便已一宿不睡了。
正在想著,聽李觀一來,就讓人添了一碗,米飯和人參都多放些,年輕小夥子,胃口最大的時候,薛家不怕被吃窮,然後讓他進來。
李觀一入門,袖袍翻卷。
薛道勇眉頭挑了挑。
血腥氣。
李觀一安靜坐在桌子前,將戰弓解下來了,道:
“我殺了人。”
老者微微皺眉,旋即想到若是殺了無辜者,不會回來找自己。
他沒有問其他什麼,乾脆問道:
“誰?”
李觀一把腰牌放在桌子上。
“邊關叛賊伍長,錢正。”
老者看著那入境武者的牌子,瞳孔微縮。
那是對抗應國的邊關精銳,伍長是至少經曆過三次大戰活下來,且抵達入境這個境界的武夫,見過血,軍帳中至少有七顆人頭,不過,以薛家神弓,拉開距離,雖然棘手和危險,這樣對手也可以解決。
一對一,跨境界,就算是占了兵器優勢,卻也算是智勇雙全了。
老者頷首,讚許道:“倒也不……”
而後看到那少年從懷裡一掏,再取出來,是一把木牌,染血浸泡發黑,鬆開,這一把木牌落在桌子上,都是邊關軍伍的軍牌,老者臉上的神色一點一點凝固,少年袖袍不曾染血,隻有衣襟一點血跡。
解下戰刀,放在一旁,安靜道:
“並其賊黨,共一十六人。”
“皆為我手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