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明一身黑衣,舉了舉酒杯,嘴唇開合道:
“放心,不行咱們也下去!”
唯魏玄成道:“他未必會輸。”
杜克明道:“這樣信任他?”
魏玄成道:“要賭嗎?”
杜克明嘿然一笑,道:“不,你的眼睛很毒,我不要和你賭,況且,師兄賭自家師弟輸,老師也會生氣的。”
“天下沒有不幫親的道理,便是往日這師弟掀桌子和人乾架,我高低上去踹兩腳。”
李觀一沒有想到還會見到這幾位,他對他們的印象頗好,心情也好了些,一開始兩個字的時候,他對的金戈,幾輪之後,隻剩下李觀一自己和夜不疑頂著,對麵文臣子弟卻是滿員。
於是之後規則一變,要把之前說的兩個字拚起來。
晏代清淡淡道:“春花秋月。”
李觀一回應:“金戈鐵馬!”
晏代清道:“春花秋月,美人風華絕代。”
李觀一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少年一身緋色戰袍,脊背坐得筆直,周圍紅燭明亮,手中酒盞放在桌上,道:
“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一句豪氣,周圍都靜了下,武勳子弟自是喝彩,就連那些達官貴人的客人們也是聽得出這一句話裡麵的意蘊,不由叫好,晏代清握著手中的折扇,麵色難看,再度開始。
又是幾輪過去,又抬手指著窗外明月,春花秋月之後,以明月為題材了,背誦出一首月色的短詞,李昭文已走出來,依靠著遠處柱子,見那少年連連飲酒,口中常有妙句,一個個的世家子都敗下陣來。
最後李觀一拋擲了手中的杯子,用手中的劍敲擊著桌子,曼聲長吟,回道:“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天下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
他酒意微醺,少年豪氣,天下遺恨都在這詞句裡麵。
眾人吟唱慣了春花秋月的美人遺憾,沒有見到過如此豪邁如龍的詩詞氣魄,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唯獨傳來輕輕的擊掌聲,李觀一側目看去,看到一位雙鬢斑白的豪商,披著大氅,微笑道:
“天下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好詞句啊。”
李觀一微醺,拱手一禮,灑脫不已,他見到王通的弟子,又見到這文臣和武勳的對峙,知道自己已在其中,不可能脫離出來,索性做到極處,道:“一直是你們在開酒令,這一次該我們了吧!”
這裡的動靜已經吸引來了這花樓裡麵的大多數的客人。
高有數層的花樓,欄杆上麵都雕琢著細膩的紋路,燈燭散發出明亮溫暖的黃色光芒,映襯著四方的樓閣,好像黃金的光澤一般,是天上仙神的居所。
最中央是用鐵鏈懸掛起來的巨大的花燈,兩側有穿華麗衣裳,手持薄扇的美人兒,他們看到那少年索性起身坐在了最中央,一身緋袍,腰間玉帶,他把手中的劍抽出來了,橫放膝蓋上。
手指曲起叩擊著這劍,然後曼聲長吟: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鬥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少年的聲音清越,他大笑,臉上帶著一絲酒氣了,高馬尾晃蕩。
雖然隻是敲擊劍身發出的聲音,但是這聲音卻偏偏極悅耳。
盤膝坐在那裡飲酒彈劍長歌,好像變成這裡的中心,周圍美人目光不由落在那少年身上,卻也像是飲酒一般,眼底不由多了三分的醉意。
周圍都是年少英武的少年人,他們聽懂了這一首詞,這一首詞簡直就是在唱誦他們的結交,晏代清臉色煞白,這一次是真的恐懼了,是作為一個清貴文官家的孩子本能的政治嗅覺帶來的恐懼——
他看到在昏黃的燭光裡麵,這些少年人一起舉起劍,他們簇擁在一起,然後高聲吟誦著一首少年意氣的詩句,他們用手指彈奏隨身的兵器,金鐵的聲音清越,少年的意氣熾烈,驅散了江南美人的琴音。
他們說,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