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執咽了口口水,明明是普通的一句話,卻莫名有了一種很重的煞氣,讓元執頭皮都麻了一下,元執去倒茶,道:“這,代清也得好生休息才是。”
晏代清端著茶,冷笑道:
“休息?”“我不想要休息嗎?”
“是誰不讓我休息的?”
“那姓李的,拐了這十來萬戶人口,他是把一整座城給搬來了吧?!後勤呢?飲食呢?這幾十萬人住在哪裡,生活在哪裡?吃多少,怎麼樣補給?”
李觀一所部順著水路,借助機關船和水軍大陣前行都了一季,從秋天一直到了冬天,一個是要等待百姓,一個是需要給江南十八州空出準備的時間。
也幸虧墨家,公孫家都在,機關術不缺,修屋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最大的問題是,糧食,金銀,原本前一段時間,二季稻收獲的時候,證明了農家的實力。
收獲的糧食豐收,百姓都說好多年沒有見過這樣好的收成,那些時候,晏代清每天心情都很愉快,而很快的,當某位不願意被透露姓名的秦武侯天策上將軍開始移動的時候,晏代清的心情就開始往下走。
一開始的時候,心情還不錯。
甚至於非常好。
因為江南十八州很缺人,那幫世家又很惡心。
原本那些世家,自有老成持重的龐水雲負責對付,可是龐水雲離開,去掀起輿論大勢之戰略,元執出身百姓,過於剛直樸健;霄誌心眼太小,手段過於狠厲。
所以這一季裡麵,晏代清需要負責內政的同時,統籌各方建築的推進,勉勉強強頂住了秋汛,還要修屋,調整內政的同時,每日還得要去和那幫世家鬥智鬥勇。
知道有百姓來,晏代清一下就知道這是要增加自己這邊的人口,又可以強大江南十八州,又可以限製那些個世家,還可以得到大的名聲,可謂是一舉三得的事。
人口一萬戶,代清笑嗬嗬。
人口三萬戶,晏代清還是勉強可以笑出來。
人口五萬戶,晏代清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人口膨脹到十萬戶的時候,晏代清的氣勢已經淩冽到了,路過的狗都得繞開他,等到了由王通門下弟子統籌的十二萬戶人口的卷宗送回來之後,晏代清的睡眠時間就大幅減少。
在這個時候,霄誌見了他的麵都是繞道走。
吃飯都不和晏代清一個桌子。
元執又把那信拿出來,眼看著晏代清臉上陰雲密布,晏代清道:“既然是他的命令,那元執你自去率兵就是,樊慶,慕容遠這些戰將也都帶了去。”
“需要三萬精兵,那就留兩萬回防,你們且宜速行。”
“後勤方麵,你們不必擔心。”
說著後勤不必擔心的晏代清黑眼圈似乎更濃鬱了。
元執道:“代清,你也注意休息。”
晏代清卻隻大笑:“我若休息了,諸君和百姓卻要休息不好了;正是我還在這裡處理這些卷宗,百姓才能來了這裡不至於在隆冬裡麵沒法休息。”
“這種事情,倒也無妨。”
“若是為了在家中好好休息,過那種錦衣玉食的日子,晏代清就不會來這裡了。”
“元執。”
晏代清開口說話,起身微微一禮,正色道:
“主公那邊,就拜托你了。”
元執斂容,回禮:“州丞放心。”
晏代清方才安心也似,元執自去那李觀一密信,點齊了兵馬將帥準備出發,而李觀一那裡,出了應國關隘之後,順勢抵達的區域,已是江南十八州之前,是江南其餘的十七州城。
這些州城是陳國所有,在江南十八州是應國和陳國兩國相爭的區域時,這十七州是緩衝區域,大小皆不大,基本上所謂一州也就隻是一座州城為主。
州城的周圍或有兩三座小城,有鎮子環繞,鎮子下麵又有鄉,同鄉數村,或者種田,或者采桑。
李觀一所部抵達江南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江南其餘州城都有反應,各自戒備,他們本身是陳國的城池,但是卻又偏偏處於江南,是在江南十八州的勢力籠罩範圍之內。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情況。
最糟糕的是,江南十八州的種種待遇皆做得極好。
做好之後,就以各種手段,傳遍江南。
再加上那老賊龐水雲,極為可恨,那人本是學宮縱橫家出身,當年的謀將,名動一時,可是這亂世洶湧,一將功成萬骨枯,龐水雲的名聲早早就開始消失了。
直到這一次再出山,龐水雲不單單把江南十八州的變化用各種方式傳遍江南,還不知道怎麼得,引動起來了其餘各州百姓心中的羨慕,有了羨慕,回頭看自己的生活,就會有比較。
有比較,就會有不滿。
為什麼都是江南的人,十八州那裡給地,陳國不給?為什麼那邊稅如此的低,而我們的稅這樣重,為什麼,那裡還有學宮的學子給他們教書識字,我們就隻能一輩子大字不識?
為什麼一樣的水,一樣的土,人家就能豐收?
這一個一個不滿彙聚起來,百姓心裡麵本來就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平衡,而現在,那麒麟軍竟然浩浩蕩蕩的從中州一路過來,打出來了仁義之師的名號。
中州,應國的百姓,麒麟軍都要。
江南其餘州城的百姓早已是蠢蠢欲動。
甚至於有些百姓想要去江南第十八州。
這種情況,各大州城已是鎮壓過了,隻世家不在意這些罷了,隻等到了麒麟軍抵達,這城中城主隻想著自己收攏部眾,不去挑釁,也就罷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敲了城門。
城主派人去看,卻見一將眉宇飛揚,生得十分威武,手握長槍,在那城下大呼:“我主一等秦武侯,乃中州大皇帝陛下禦封天策上將軍,節製天下兵馬!”
“你是何等人物,竟然把我等關在門外?!”
這名頭砸出去了,這城的城主隻是無可奈何,又因李觀一一千人,還帶著百姓,也不必擔心奪城,就開了大門,李觀一和文靈均前去和諸世家閒談。
風嘯卻早已沿途教沿村沿鎮傳播消息,說是秦武侯來了,要在這江南第一州城那裡做些事情,卻說是什麼事情?
竟是秦武侯手裡有些百姓賣身契哩,可能能從這州城裡,調到了江南十八州去,可是要問是誰,那可就多了,不知道是誰。
龐水雲和風嘯兩位,就在這還沒有見麵的情況下,彼此聯手了一招,如果直接說是有誰家的賣身契,地契的話,這些百姓可不會去,但是現在沒有,引動好奇心。
幾乎每個村鎮都派了同姓同鄉的人去看。
等到了這些世家醒酒之後,已經來不及了,李觀一拍了拍手,淩平洋扛著一個箱子過來,然後把箱子打開,道:“這是百姓的賣身契約,諸位看看對不對。”
那世家眾人看了,確實是如此,勉強道:“這,是……”
“倒是一些奴才的賣身契。”
有世家高層笑著想要把這事情糊弄過去,道:“秦武侯是缺了仆人嗎?哈哈哈,無妨,我可以送給你一些!”
李觀一道:
“多謝好意,隻是我這裡,賣身契實在是多。”
“倒是想要和百姓一起,對一對這公賬,然後看看這些賣身契的百姓願不願意和我李觀一走。”
眾多世家對視一眼,有個渾人故意仗著醉酒,起身罵道:“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你秦武侯,怎麼能仗勢欺人的?!”
李觀一都有些氣笑了,道:
“我有契質,不能把人帶走?為什麼?”
那人一滯,強硬道:“在咱們這裡,就是這個規矩!”
“秦武侯李觀一,天下仁德,你難道要仗勢欺人嗎?如果是缺些仆從,我自有不少給你,我還有一雙十三歲的雙胞胎,恰好是父母雙亡,也無親舅,我調教許久,還未來得及享用。”
“你若是願意,就舍給了你,不過隻是想要強要好處,撞得什麼光明正大?內地裡醃臢!”
“不要說你,當日就是那雲夢郡主,薛國公家的少主子來了,不也沒能把人帶走?哼,薛家權勢如此都不可能,秦武侯覺得自己比起薛家更強麼?”
一聲劍鳴。
平洋大怒,已是拔出劍來,隻一劍把那世家子戳死在宴上,屍體落在地上,周圍世家皆是臉色鐵青,李觀一看著那世家子的屍體,他閉上眼睛,聲音冰冷似鐵,道:
“規矩我沒有聽清楚。”
“誰對我再說一次?”
李觀一身旁火麒麟昂首,目光冰冷漠然俯瞰著前方,火麒麟化作足足一丈有餘,站在那坐在席上的秦武侯背後,頭顱幾乎要頂住那牌匾。
牌匾是上好的紫檀木,鎏金的四個大字君子門風】。
麒麟張口,金紅色的火焰緩緩彙聚。
一股說不出的恐怖威壓壓下來,這個和百姓一起同行的少年郎,仿佛不再是那個天下仁德之名的模樣,而是一股說不出的權勢滔天,霸道淩冽。
眾人不敢反駁。
於是世家,官員無聲,李觀一起身,道:“那就按照天下的規矩,我宣讀這些賣身契,百姓隨我走。”秦武侯姿態清貴平淡,麒麟踱步走出,昂首一開口,噴出一團火來。
直接把那君子門風】四個大字牌匾燒成了個炭。
隻是第二日,百姓皆來,這十裡八鄉鎮子村民都彙聚在城門下,世家官員也都在,他們還可以安慰彼此,說那些賣身契也沒有多少人,走就走罷!
犯不著和這秦武侯對著乾。
可是他們卻把來了的百姓都一個一個記住在心裡。
他們不敢惹那秦武侯,卻打算等秦武侯走之後,把這些留下的百姓狠狠地蹂躪一番,好好出一番火氣,李觀一把這話說出來,然後搬來了許多的賣身契。
這些賣身契是江南一十七座州城附近,薛霜濤搜集的所有的,在這一座城裡,最多幾千人,李觀一把事情說完之後,文靈均穿著朝服前來,捧著這些賣身契。
世家眼底譏笑,才這些人。
百姓眼底麻木卻渴望,渴望這些人裡有自己。
該如何做呢……
文鶴抱胸看著文靈均,微微垂眸:“文靈均。”
大勢堂皇第一!
文靈均呼出一口氣,卻垂眸,忽然一揚手,那一箱子的賣身契直接扔到火焰裡麵,洶湧燃燒,所有賣身契都被燃燒儘了,而不是去說什麼名字。
所有人都呆滯住,隻是看著那火焰洶湧,一時間茫然。
文靈均嗓音清冷沉靜:“賣身契太多,就不念了。”
“被焚燒了賣身契的百姓。”
“都】可以來麒麟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