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少女一句阿爹落下。
那位整個江湖之中的武道傳說,八百年來陣道魁首就僵硬在那裡,他的元神哪怕是直麵劍狂的劍意也不會受傷,他的內氣磅礴洶湧,連綿不絕。
他的陣法,已抵達極限!
他的心境,堅不可摧!
有無相生,五行循環,連綿不絕,浩瀚無邊!
釣鯨客聽到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那是心境障壁崩碎的聲音。
老司命喝了口酒,看到那邊無可匹敵的,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的釣鯨客忽然噔噔噔往後退去,那準備了許久的陣法就如同春日的白雪一般散開來。
最後老司命看到釣鯨客忽然轉過身來,長嘯著奔遠,就在這天穹之上撕扯出一道洶湧的氣浪來,老司命咧了咧嘴,知道釣鯨客這樣的性子和經曆,他渴望親情,渴望一切感情。
但是卻又因為年少的經曆,憤世嫉俗,狷狂自傲。
自傲之下又有些對於這種親情的恐懼。
不過就算是老司命一眼看穿了這釣鯨客的原因,卻也還是故意咂了咂嘴,笑著對銀發少女道:“瞧,這老小子又慫了。”
遠遠的傳來一聲怒吼:“司命,住嘴!!!”
天空陣法層層疊疊彙聚。
一道雷霆從天穹落下。
老司命未卜先知,抓住了玄龜法相擋在了身前。
那雷霆是釣鯨客用陣法轟擊砸落下來的,聲勢倒是頗大,令那玄龜法相都被劈得大片焦黑,玄龜法相眼睛直勾勾瞪著那邊的老司命。
老司命沉默。
然後想到了剛剛記錄在了自己陰陽家必勝筆跡裡的詞彙,灑脫一笑,裝作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看著釣鯨客遠去的方向,道:“看。”
“又急。”
李觀一恍惚了一會兒,才把情況整理明白,他忽然明白了在公孫世家那裡的事情,想到了釣鯨客之前說的那些,西域魔宗故事,和瑤光聯係在了一起。
銀發少女注視著釣鯨客遠去,收回視線,神色安靜。
李觀一看到少女的雙目澄澈平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李觀一卻看到了一絲絲淡淡的傷感。
是因為不能相認。
還是因為釣鯨客轉身就逃了。
銀發少女看著釣鯨客遠去的方向,許久許久,伸出的手掌手指微垂了下,然後慢慢收回來。
而後感覺到了手掌溫暖寬厚的感覺。
銀發少女抬起頭,看到李觀一。
李觀一伸出手,把瑤光小小的手掌握在了掌心,支撐住瑤光的情緒,見到少女看過來,李觀一臉上露出一如往日的沉靜神色,道:“放心,還有我在。”
老司命咧了咧嘴。
遲疑了下。
老司命把後果扔到腦後。
決定用陰陽家的留影之術,把這一幕給釣鯨客看看去。
不知道釣鯨客看到自己逃跑之後,反倒是發生這樣的事情,臉上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一定會氣得眼睛都發紅了的。
李觀一轉而笑著問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銀發少女點了點頭,眸子安寧沉靜,李觀一道:“今天嬸娘親自下廚,你想要吃什麼點心的話,可得要和她說說看,要多加些點心嗎?對了,司命老爺子,今兒也一起吃吧。”
“有慕容家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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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司命大笑點頭,滿意地道:
“你小子上道啊,不枉我老爺子這樣幫你。”
“不像你家太姥爺,你太姥爺和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煞氣賊重,吃酒?吃劍尖兒還差不多了。”
李觀一引著瑤光一起去了慕容秋水那裡,慕容秋水正熬著一鍋粥,卻在偷懶,坐在那裡,低著頭,頭顱一點一點的,顯然易見是偷懶。
李觀一無奈一笑,走過去,手掌做手刀,輕輕落在了嬸娘的頭頂,慕容秋水嚇一跳,抬起頭,看到了李觀一,咕噥兩聲,眯了眼睛,懶洋洋道:
“什麼啊,狸奴兒,不要嚇唬嬸娘。”
雖然說應該叫姨娘,但是李觀一和慕容秋水那麼多年的相依為命,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稱呼,就也不去更改,慕容秋水一雙眸子慵懶,白皙手掌撐著下巴,道:
“怎得,今日這飯菜可還沒有熟呢。”
“著急個什麼?”
慕容秋水用扇輕打李觀一肩膀,如撲打流螢,隨意地緊。
李觀一很嫻熟的去給嬸娘敲肩膀,討好道:
“嬸娘,有什麼好點心嗎?”
慕容秋水眸子眨了眨,看向那邊的銀發少女,噙著笑意道:“哦?要點心,好啊,我說這大名鼎鼎的天策上將軍,劍履上殿的秦武侯會這樣殷勤。”
“我看不是狸奴兒你要吃,卻是霄玉兒要吃罷?”
兩年前的陳國大祭,就是瑤光提前判斷形勢。
驅趕馬車提前把慕容秋水帶走了。
慕容秋水和瑤光關係親昵,早早就給這銀發少女起了個小名兒,因為她銀發如雪,又眸子清澈,慕容秋水就笑著說了一句:‘踏雪狸奴兒,尺玉霄飛練,就喚作個霄玉兒。’
李觀一反抗失敗。
嬸娘你不能起小名都用貓的名字。
被駁回。
即便是縱橫天下,馳騁江湖的秦武侯,在一手拉扯他長大的嬸娘麵前,也毫無半點的威嚴可言。
反倒是瑤光似乎頗喜歡這種和宿命般職責無關的名字。
慕容秋水伸出手來,把那銀發少女攬到自己懷裡來,下巴擱在了瑤光頭頂,親昵蹭著她的銀發,抱著瑤光一晃一晃,於是那銀發少女也不知道反抗,就隨著慕容秋水也一起一晃一晃。
慕容秋水都被這樣乖巧的模樣逗笑了,笑著道:“來來來,霄玉兒,想要吃什麼,和嬸娘說,今兒嬸娘來給你做。”
銀發少女想了想,也隻是道:“饅頭!”
慕容秋水笑出聲來,道:“好好好,饅頭就饅頭,隻是要吃什麼樣子呢?有裡麵塞了棗泥的棗泥饅頭,也有桂花糕也似的軟嫩饅頭,江南的風好,水好,點心更好。”
“好看也好吃。”
瑤光被慕容秋水寵著。
李觀一微笑看著這一幕,後退兩步,然後輕輕拍了拍老司命的肩膀,道:“老爺子,過來看看今日這酒怎麼樣?雖然慕容家是以鑄劍成名的,窖藏的酒不如那些世家,但是也有些好酒。”
“今天我們開一壇子。”
老司命了然點頭,李觀一安慰好了瑤光的失落心情,和司命一塊轉出來之後,拿了一壇酒,到了亭台下麵,客客氣氣給老司命倒了一碗,這才詢問道:“老爺子,那位大……”
李觀一聲音頓住,把本能克製住。
然後才道:“大前輩,是瑤光的父親?”
老司命喝了口酒,滿意點頭,道:“要不然說你小子聰明呢,若是你太姥爺的性子,早早提了劍去,也就你個小子在這世道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知道問問老人家。”
老司命就把瑤光往事都一一說出來了,然後砸了咂嘴,道:
“瑤光這孩子命苦,你也不要怨釣魚的,那老小子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武功高了之後,人們又是害怕他又是恭維他,他不擅長和人相處的。”
“許是以前當乞兒的時候,遇到事兒,悶頭跑就是了,現在也落下了這個臭毛病,他就是不希望瑤光去西域,可是,這天下的事情,哪裡有低頭不管就能解決的呢?”
“之前老頭子我已經想法子給他兩個牽線想著解決這父女之間的問題了,倒是有點效果,至少這姑娘願意開口喊一聲爹了,沒曾想釣魚的天不怕地不怕,就在這兒栽了。”
“今天看來,釣鯨客的心結還沒有解開。”
“應該是畏懼相見,還有愧疚混合起來的。”
“越是渴望親近關係,就越是下意識遠離。”
李觀一沉吟道:“若是去西域的話,那魔宗。”
老司命端著酒,回答道:
“放心,你和那孩子且去西域就是了。”
“你自己武功不差,又有麒麟在旁邊,騎著麒麟,握著神兵,就算是魔宗也很難把你怎麼樣,隻是需要警惕這幫家夥下三濫的手段,在今天之前,你去西域,八成不會出事。”
“至於現在……”
老爺子回答道:“現在得是有個九成八……不!”
“得有個九成九的安全。”
“你此番去西域,或許不一定能夠擊潰攝政王,不一定能在天下站穩這一步,但是自己的安危,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老司命感慨道:
“就隻這一聲阿爹】,釣魚的算是徹底栽了。”
“你和瑤光去西域的話,他就算是心裡麵再不願意去那個地方,也會去的。”
“吐穀渾已亡,繼承了吐穀渾的黨項又被陳國的瘸腿老狼王碾過去碾過來的,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魔宗應該也已經趁亂而出,十幾年前的仇恨,今次一並抵消了便是。”
“解鈴還須係鈴人。”
“要解開釣魚的,瑤光這父女之間十幾年的心結,卻也還得要去西域,去那魔宗之地。”
“去見見那魔宗之主。”
“這麼大的內心傷痕,就隻是靠著你我的兩張嘴,屁用沒有,所以你若是想要讓瑤光這妮子重新恢複正常的話,西域反倒是一定要走的。”
“況且,指不定西域魔宗那裡還有些什麼手段在瑤光身上,徹底把這些醃臢東西砸碎了燒了,才算是能夠安下心來。”
李觀一道:“魔宗宗主,瑤光的娘親?”
老司命冷笑,咳兒呸地吐了口唾沫:
“她可不配!”
“不過,你小子也得要把武功再提一提了,釣魚的雖然嘴巴毒了些,可說的也不算是假的,你武功在年輕一輩裡麵算是最強的,可你的對手年輕的時候,無不是如此。”
“宇文烈,突厥可汗王,賀若擒虎。”
“更何況還有個軍神薑素,都是你的對手。”
“儘快踏足七重天宗師境界吧。”
“那時你才能夠發揮出法相的真正本領,以及真正用出來劍狂教會你的那些劍招真意。”
老司命痛痛快快地喝酒,喝完了一壇,又跑去拿第二壇酒,李觀一沉思許久,看著遠處,自語道:
“西域魔宗……”
西域之行,看起來遇到的事情,要比起原本想象的更大,魔宗,大旗寨,三十六部,攝政王,黨項國,魯有先,還有李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