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入夜之前,太古赤龍和九色神鹿之戰,李觀一持猛虎嘯天戰戟站在龍首上爭鬥,那時候九鼎就似乎汲取了九色神鹿逸散出來的元氣。
但是之後李觀一去查探九州鼎,卻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而臨到入睡之前,這九鼎卻產生蛻變。
李觀一元神內觀看,注視九州鼎,原本九州鼎隻有九分之一的部分,退去了沉重古樸的青銅色澤,化作了原本金色的模樣,而現在,這九分之一的金色華光開始朝著更大的範圍推進。
原本沉重雄渾的青銅色散開。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隱隱約約可以窺見華麗的祥雲,和江南一帶的雲霧繚繞對應,似乎有神鹿潛藏其間,旋即,青銅鼎的鳴嘯,顫動越發激烈,越發恢弘——
而後,戛然而止。
李觀一:“…………”
他禁不住扶著額頭,雖然早有預料,仍舊有些許遺憾:
“果然,隻是短暫時間的那一點點餘波,如果就可以讓整個九州鼎恢複更多神韻的話,一開始就不會讓具備八千年根基的太古赤龍都損耗了八百年壽數。”
“不過,至少可以確定。”
“九色神鹿就是可以被九州鼎認可的,西域祥瑞。”
李觀一心中若有所思,仔細端詳著九州鼎的變化。
雖然這巨大的鼎身隻是出現了一部分蛻變,但是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窺見上麵的華美紋路,沉厚的青銅之色就化作了細碎的齏粉,如同積壓在這九州鼎上的灰塵,吹拂了下,就散開了。
九州鼎震顫,一股股神韻傳遞給李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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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觀一眼前恍恍惚惚出現了蒼茫無邊的西域大漠,看到了中央區域的大片綠洲,那是吐穀渾的所在,是此刻的黨項國所在,看到了遼闊的大漠,還有大漠上點綴的星星點點的水源。
而後他看到了跪拜著的百姓,看到了有大風升起。
大風席卷四方,掀起來了沙漠風暴,遮掩著天地一片昏沉,忽然傳來九色的華美神光,一隻巨大的,美麗的神鹿出現在空中,隻是躍動幾次,那似乎要籠罩天地的沙暴就停歇。
百姓頂禮膜拜。
九色神鹿在空中跳躍離去,畫麵凝固,最後失去了顏色,化作了如同古樸泥石板上的彩繪一般,於風中消散,李觀一的意識恍惚了下,感知到了九鼎的神韻。
“江南赤龍,行雲布雨。”
“西域神鹿,勘定塵暴。”
“是社稷重器,若是真能鑄造九鼎之二,可以定住大漠最為危險的沙塵暴……保護綠洲,生靈,於不可思議處建造城池。”
李觀一看著九州鼎的流光緩緩暗淡下來。
再度被九州鼎的能力所震動。
這兩招不是攻殺類型的神通,李觀一也可以感覺到,九鼎的神通能力,本質上是人道氣運,如果用九鼎的神通,去殺戮蒼生的話,如同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反沒有什麼效力。
但是對於家國社稷來說,九鼎的能力,遠遠超過如猛虎嘯天戰戟,赤霄劍,甚至於木劍龍圖這樣的神兵利器。
是以九鼎的能力,將神獸祥瑞自己的神通變化為對社稷蒼生有用的能力。
“平定沙漠塵暴……”
“如果有這樣的能力的話,西域之行,應該會簡單許多吧……”
李觀一感知到了九色神鹿的力量緩緩耗儘,但是九州鼎卻感應到了一絲絲的氣運,很微弱,就仿佛是夏天日出之前,在葉片上那一點點稀薄的露水。
李觀一睜開眼睛,看著這一絲絲氣運的來源。
是來自於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這殘酷的西域徹底吞沒的部族,那些感謝,那些氣運稀薄如朝露,渺小如蜉蝣,亦如這些亂世之中,猶如草芥般的生命。
可渺小。
卻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瑤光的呼吸平穩,卻是已經徹底睡著了,李觀一的頭靠著石頭,看著天空中燦爛的星辰,想著西域這般複雜的局麵,王侯將相,貴胄魔宗,黨項鐵勒,狼王應國。
想著江南,想著中原,想著這天下浩瀚,英雄崛起。
想著這如蜉蝣朝露,刹那即逝的蒼生。
如同看到這滿天繁星浩渺壯闊,一個人獨自坐在這裡,想著如此風雲激蕩的時代,終究覺得自己孤獨渺小,會產生一種軟弱,李觀一閉著眼睛,後腦勺磕著後麵,輕聲自語:
“先生……我該怎麼辦?”
第二天天色亮起來的時候,李觀一被冰涼涼的手指戳醒。
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悄悄點著自己的臉頰,視線裡麵是南宮無夢絕美動人的麵龐,帶著一股恣意得意的笑:
“次次皆被你嚇到,此番卻不會了,難得瑤光姑娘讓我守著你起來,本姑娘可是江湖人士,不趁機報複一番……”
“報複什麼?”
天策府斥候第一,南宮無夢神色呆滯。
南宮無夢看著那靠著石頭坐著,目光安靜沉靜的少年君侯。
南宮無夢麵龐刹那之間漲紅。
蹭蹭蹭一瞬間拉開距離。
陰陽輪轉宗獨步江湖的輕功發揮地淋漓儘致。
南宮無夢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麵,麵容漲紅大聲道:“不要偷襲,不要突然嚇人啊將軍,我,我隻是,隻是,對,對,我隻是在叫你起床而已!”
南宮無夢被嚇了一跳,又因為自己這樣反應太丟江湖女子的臉麵,更是臉頰通紅,卻是羞惱。
轉身一拳頭砸在石頭上。
哢啦啦。
碎石落下來,裡麵的卻是清澈乾淨的。
雷老蒙蹭一下湊過去,目瞪口呆:“啊??”
“西域的玉?還是翡翠種的?”
“臥槽?”
“老妹兒啊,你,你這是……”
“要不然你再刨兩下?不,就一下,一下就成啊。”
李觀一沉思,掏出秋水劍,嘎吱嘎吱把那一塊玉石掏出來,卻不由失望,挖出來的就隻有一小片是玉石,後麵的卻都是雜質。
“值不了幾個錢。”
李觀一一邊想著一遍把這個東西塞到自己的腰帶裡麵。
“但是幾個錢,也是錢。”
他不由想到,如果說就隻讓南宮無夢去挖的話,會不會直接挖出一大塊玉石的?
這一次出來西域,帶著南宮無夢,簡直是最明智的決定。
西域如此大的地域。
地廣人稀。
誰知道有多少好地方。
什麼麒麟,就隻是個小貪吃鬼。
讚美麒麟軍和天策府真正的祥瑞!
南宮無夢!
陰陽輪轉宗的輕功很好,不知南宮無夢羞惱交加跑去了哪裡,李觀一伸了個懶腰,看到瑤光在湖泊邊不知道在看什麼,遼闊的天空和大地,部族的人已經開始準備一天的生活。
他們給牛羊洗刷身軀,有的外出嘗試打獵,有的則是磨礪刀鋒,有的開始做飯,雖然生活苦楚平淡,但是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錯。
薩阿坦蒂一邊在洗衣,一邊用清脆的聲音唱著西域的歌謠。
美麗動聽,無憂無慮,見到李觀一醒過來,道:
“天格爾,你們醒了?”
“早上準備了吃的,你要不要吃點?”
李觀一笑著點頭。
兩側的人們對他態度都很好,尤其是昨日幾乎要為了部族而留在這裡等死的老人們,都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隻是他們對他的稱呼還是‘金珠’‘金珠’
尤其是有的還說‘金珠菩薩’
李觀一無可奈何。
首先那隻是金豆子。
其次他不叫這個名字。
李觀一一邊吃著這裡的早飯,一邊和薩阿坦蒂打聽這裡的消息,薩阿坦蒂是作為部族的祭祀薩滿而培養的,也是整個部族裡少有會吐穀渾官話的人。
其他的隻會說兩句,如許天戈,雖然隻是種田狂魔。
但是也是中州學宮的高材生,要經過古儒君子六藝的培訓,懂得西域的文字和語言,但是和這部族的人交談的時候,都需要手舞足蹈加上表情語言,才能夠勉勉強強的溝通。
李觀一詢問西域整體的局勢時,薩阿坦蒂擦了擦手,回答道:“西域並不是中原人眼中的鐵板一塊,是一個完整的國度,而是紛亂的各種族裔邦國,三十六部根本不是什麼三十六部,而是三十六國才對。”
李觀一道:“三十六國?”
薩阿坦蒂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李觀一,說:“果然,和先知老爺爺說的一樣,中原的人都是這樣大的口氣,我們西域那些國王們,在中原真正的王眼中,隻是首領。”
“隻有把整個西域,要神的飛鷹從這一頭,飛到那一頭,這樣大的地方全部都在一個偉大英雄的麾下,中原人的王才會認為,這才算是一個,可以被中原看重的國家。”
李觀一想了想,無言以對。
西域三十六部,隻鐵勒一部就是鐵勒九姓了。
小的那些根本不會被中原人看在眼中。
八百年前,甚至於一千多年前,中原王朝在公羊學派鼎盛的時候,習慣性對周邊國家派遣一種名為中原使臣】的特殊職業。
告知於四方,給你們一個機會,跪下唱歌叫阿爹。
而中原皇朝憤怒出兵的原因之一就是。
吾已經如此客氣。
你竟然不願意跪下叫一聲爹爹。
乃父就告訴告訴你,什麼叫做大國雅量。
中原如今的區域,比起八百年前大了一輪,而八百年前,比起當年儒家初代的夫子更大一輪,中原天子,素來皆是王道霸道雜糅之,以仁德教化天下。
可若論這些年來,為何疆域逐漸變大。
我不知道啊。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帝國的疆域邊緣總是出現新的異族。
許天戈,就是其中典範。
此刻在陳國疆域內的西南區域,就是當年太平公所討平收服。
薩阿坦蒂歎息著說:“反正,沒有區彆啦。”
“中原人,西域人,這個國的國主,那個國的大將軍,大家都打來打去的,可是呢,風還是風,雨水還是雨,我們的老人還是要被留在湖泊旁邊,一百年,八百年。”
“都沒有變過呢。”
“貴人說,這就是命。”
李觀一道:“命?”
薩阿坦蒂割馬草,自然而然回答道:
“是啊,王在西域的法典裡麵說,上上等人是功德無量的,一滴血一兩金銀,中等人一滴血一厘金銀,我們是下下等人,血液裡都是肮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