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雖窮,但是麾下戰將士卒皆是滿餉。
少年郎那時勒緊褲腰帶,提著南宮無夢滿大漠打沙盜,都要把軍餉發下去。
王瞬琛重建曾經的頂尖弓騎兵軍團陷陣百保營】。
為攻堅,拔寨,突襲的精銳。
其餘補足的兩萬弓騎兵則作為常備軍團。
這兩萬常備軍出身是各部族的獵手,麵對小規模衝突,或者主將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可以一戰,但是若要攻堅,克敵,去和同級彆甚至於更強悍的人衝擊,則會被碾碎。
各類素養,軍陣嫻熟,差距太大了。
李觀一很清楚。
兩萬人能在他和王瞬琛的率領下,覆滅徹裡吉的五千怯薛軍。
但是如果是宇文烈親自率領的五千虎蠻騎兵。
結局會倒轉過來。
這兩萬人會被全殲。
名將,亦要強軍。
精兵強將,才是這天下的選擇。
陳國夜馳騎兵,狼王蒼狼騎,草原的鐵浮屠,應國虎蠻騎兵,軍神薑素北府軍,越千峰和宮振永皆擅長的大戟士,皆是這樣。
這也是在武將統率有上限的情況下發展出的兵家風格。
在統率能力之內,培養具備極高素養,專長特化的兵團。
李觀一毫不猶豫揮手決定。
安西城】以天格爾全部的身家,將陷陣百保營】和黃金彎刀騎兵】堆出來了——皆身穿上乘甲胄,用了三百鍛好兵器,好弓弩,狼牙倒鉤箭,百鍛雪花槍。
每一人皆至少有內氣境的手段打底,都極悍勇,曾經有過獨自殺死過數位敵人的經曆,整體抵達了中原戰場之上,如同列國邊軍精銳那種,頂尖二線兵團的實力。
陷陣百保營】統帥為神將榜二十七,王瞬琛。
黃金彎刀騎兵】統帥為鐵勒九姓大可汗,契苾力。
各自皆有上萬的後備兵團。
並且定下來每年一次全軍大比武的習俗。
在這兩位的率領下,這些人即便是放到中原戰場上,也是可堪稱悍卒,這兩支軍團,才有資格去和狼王麾下的心腹兵團去爭鋒。
來此數月了。
曆經大大小小十餘戰,安西都護府】終於有了可以和江南天策府麒麟軍精銳】嶽家軍重騎兵】相媲美的核心兵團。
甚至於這兩支部隊的原典,是足以和淩平洋麾下重騎相媲美,甚至於更強的存在。
至此,才具備了在西域亂世之中站住腳的真正底氣。
而代價是,秦武侯李觀一,再度窮困。
赤貧!
兜裡一顆子兒都沒剩下!
老鼠進去他的錢袋子裡都要含著兩包眼淚出去。
頂尖兵團,就是拿錢喂出來的。
可巧,那東西恰恰是李某人最缺的。
“破軍先生,你說,人生的意義在哪裡?”
破軍:“…………”
“得要去西意城了。”
少年君侯的臉上帶著一種疲憊的微笑,雙目微有些空洞:“啊,破軍先生,你說我們如果去那裡賣賣慘的話,能不能從國公那裡騙,我說是,掙一批軍費回來?”
“我可以裝哭。”
“因為嬸娘的原因,我覺得我裝哭的技巧比戟法高一點點。”
破軍安慰道:“主公勿擾,此番還有其餘憂慮。”
李觀一道:“嗯?”
破軍沉吟道:“西域亂起如此,但是不可能一直亂下去,以我看來,恐怕不日就會有變化,自亂轉為定,那時候便是機會來臨的時候。”
“羌族勢力龐大,我們此刻和他們大戰的話,最好結局不過隻是兩敗俱傷,而如羌族一般的部族,在西域還有三支,其餘不如他們卻又攪動全族男子上陣的部族更是不知多少。”
“我們此刻是不缺將了,可缺人!”
“缺軍備,缺少鐵礦,兵戈。”
“以及,缺少時機!”
破軍取了些東西,放在桌子上,道:
“依我所猜,就算是那位李建文長公子對那位二公子有不滿,可是國公府的那位國公,老而彌堅,能讓他做出聯姻】手段的,不會是兒女之事。”
“西意城有變化。”
“或者說,西意城那個高度所能見到的西域,開始有變化了。”
“主公,王瞬琛將軍,契苾力將軍,需要留在這裡,訓練兵馬,保護城池,以免羌人發現不對,前來攻殺,主公您去西意城,萬萬小心,若有機會,卻也要踏足那大勢。”
“此地有三個錦囊。”
“主公如果輕易處理,便是最好
,若是遇到情況,可以打開錦囊,或許有用。”
李觀一把錦囊收好,道:
“那麼,此地就有勞先生了。”
破軍微笑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主公此次前去,可打算帶著誰去?”
李觀一道:“隻是長孫和瑤光。”
破軍笑意微凝:“為何?”
李觀一回答道:“其餘諸人,要留在這裡,準備順大勢變化,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處理,而此次前去西意城,我也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恐怕有變。”
“長孫本就算是半個西意城之人,他不能夠不去。”
“而一旦局勢變化,有什麼危險,人少一些,也好脫身。”
破軍道:“那瑤光……”
李觀一回答道:“我和她有約定,即便是被天下追殺,在四方遊蕩,也不會拋下她。”
“而這些年來,自關翼城到鎮北城,從鎮北城跨越萬裡抵達江南,江南諸戰,又去中州。”
“最後又從中州抵達西域,生死危險不止一次,她不曾離我而去,也幫我許多,很多時候,她的奇術幫我解決了許多麻煩……”
李觀一沉默了下,然後輕聲道:
“此身欠債太多。”
破軍緘默許久,隻是回答道:
“瑤光有奇術手段,主公和她同行,確可以更為安全。”
李觀一灑脫一笑,叉手微微一禮,笑道:
“是啊,那麼,此城就拜托你了。”
“吾之謀主。”
破軍微頓,嘴角微微勾起,然後用力壓下。
還是微微勾起,壓不住。
挺直腰背,左手背負身後,掐著後腰,右手在前握拳抵著嘴唇,咳嗽一聲,麵不改色道:“嗯,主公放心。”
“此地交給我便是!”
“定不讓主公你失望!”
李觀一乃大笑。
長孫無儔等待許久,早已是心中焦急,見得李觀一準備妥當,自是帶著他們出發了,這安西城裡,老司命和釣鯨客已離去頗久,那棍僧十三也在前天走了。
“貧僧說,要去用這雙腳丈量天下的廣度,怎能在此駐足不前?緣來緣去,緣生緣滅。”
“李師兄,天下不大,我們有緣分的話,或許還會見麵。”
李觀一問他去往何處。
憨厚僧人戴著防風沙的鬥笠,背上背著裝著經文,茶壺,茶杯的竹簍,左手握一根碗口粗水火棍,右手豎立身前,回答道:“塵世如苦海,你我皆過客。”
“來處來,去處去。”
“貧僧……”
“無去,無回!”
朗笑一聲,轉身走入茫茫大漠之中,誦金剛經。
欲雙足丈量大地,欲見天上地下一切事,欲渡蒼生一切苦。
“師兄,你我,蒼生,三千世界。”
“各自珍重。”
“阿彌陀佛。”
天下眾人眾生,來去悉如煙塵,熟悉的人來了,又離去,沉湎於過去的人蘇醒,又歸來,世上果然沒有不散之筵席。
而自安西城出發之後,李觀一坐在駱駝背上,聽著駱駝商會的駱駝駝鈴晃動,聲音清脆遙遠,隻覺得大漠遼闊無邊。
此地距西意城】不遠卻也不近。
沿途見了許多,大小城池征伐不斷,不同的部族廝殺,李觀一心神安靜,雖有了宗師手段,但是收斂一身氣息,倒是也像是個尋常遊商。
一路上,也多有行俠仗義,打發沙盜的事情所做,也見到了越來越不安穩的西域局麵,終於在八月的時候,即將抵達西意城。
因為一路趕路,在一處小鎮裡停下來,暫且休整。
長孫無儔則是立刻寫信聯係李昭文,告訴她已經快要到了,這個區域的城鎮,裡麵就是龍蛇混雜的局勢,有西域人,有中原人,有吐穀渾人,也有黨項人。
李觀一悶不住,又見到瑤光似乎頗有興趣,索性就拿了些錢,和瑤光一起外出在這鎮子裡亂逛,買些東西,銀發少女頗喜歡這裡的一種烤饢。
可以放很長的時間,但是最終考慮之後,還是選擇了饅頭,隻是走過商場的時候,那銀發少女的腳步卻微微一頓,轉眸看向一個方向,那澄澈的眸子稍微睜大。
李觀一蹲在一處攤位前麵,看到了牛角梳,和那老太太討價還價,老太太使出渾身解數,竟然沒能把價錢維持住,被這少年當年流浪天下積累的豐富經驗擊敗。
忽然李觀一感覺到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袖袍。
李觀一微頓,看到那邊銀發少女在旁邊,少女袖袍寬大,隻露出白皙小巧的手掌,拉了下李觀一的袖子,李觀一和瑤光經曆生死,彼此之間也有默契,微笑道:“好。”
他掏出錢,按照那老太太當初要的錢給她。
然後拿起豎子,拉著瑤光手掌,把這造型精致的牛角梳放在少女掌心,然後順著少女引導走過幾個巷道,卻是微微一怔,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是個出身不差的少年人,隻此刻看去狼狽,臉上多是傷痕,身上有受過刑罰的痕跡,目光沉靜,像是一頭低沉的狼,握著一根木棍,對抗著一群大漢,背後是個小姑娘。
李觀一看到那是故人,
道:“若不是瑤光,我卻不曾想到,還能見到他。”他故意發出聲音,讓巷道裡的人發現他。
那些大漢臉上戒備,那少年人卻是怔住了,瞪大眼睛。
“是你……”
李觀一道:“許久不見了。”
兩年多前,陳國江州。
作為聯盟的質子來到江州城的黨項世子,和那時的金吾衛,曾經互相瞥視過一眼,今日在此,以這樣的方法重逢了,那正是黨項王的長子。
曾經的質子。
也是黨項國法理正統繼承人——
李觀一道:
“黨項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