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當真奇妙,我本來以為,他的兒子和我的孩子,或者約為兄弟,或者結成婚姻,未曾想到,他的兒子,此刻代替了他,擋在我的麵前,很好,非常好。”
狼王握著了兵器,氣度從容威嚴如同山淵一般,平淡道:“今日你若不投降的話,兩萬悍卒,除你之外,不會有活下來的。”????李觀一自從容道:“當真不像是顧念舊情。”
老邁的狼王道:“你恨我也好,顧念我也罷,但是孩子,你我這樣的人,不是被人來尊重和愛戴的,或者,不隻是被人尊重和愛戴的。”
“英雄,是該被敵人所恐懼的。”
狼王看著眼前沉靜的少年戰將,如同看著過去的自己,沉靜地笑:
“難道我們不是敵人嗎?”
“年輕的將領,你正是我,最為看重的對手。”
“是即便舍棄李叔德和西意城,也要將你騰飛之勢斬斷的對手,五萬蒼狼騎齊出,正是我對你的看重,後來者,無窮,來罷。”
狼王抬起兵器,遙遙指著李觀一。
李觀一提起手中的猛虎嘯天戰戟,指著老邁的狼王。
數萬大軍當中,老邁過去的攝政王,新生的秦武侯,彼此的兵器指著對方,仿佛歲月輪回一般,曾經在那濮陽王眼底熾烈的火焰,此刻燃燒在他的對手眼中了。
李觀一仍舊有戰鬥之心,道:
“但是,若我是你的話,今日,或許該退兵。”
狼王笑:“以兩萬兵馬,其中一萬隻是二線水準,一萬甚至於隻不過是區區的俘虜,即便是你父親那樣的人,也不能用這兩萬人來讓我退兵。”
李觀一道:“我還有更多的兵馬。”
狼王道:“何處來?”
李觀一道:“天下大勢。”
狼王禁不住笑,李觀一手掌展開,卻又一縷縷白虎氣息,也即是黨項國運升騰起來,道:“狼王出來已經很久,應該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黨項王已死去了,而黨項國的國運,已經崩滅。”
“你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那裡的。”
老邁狼王神色凝重。
李觀一自語平淡道:“這樣的消息,將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四方,西域各部暴起,隻以蕭無量將軍,恐怕攔截不住得到這個消息的西域各部。”
“而你今日擊我,黨項國都之人,必然知道狼王不在城外,那麼,內外兩股力量的衝擊之下,狼王你的布置,你的兒子能攔下來嗎?”
“你的眼底,西域以及這天下,比我更重嗎?”
狼王的目光銳利,李觀一目光沉靜。
老邁的蒼狼看著他,沉靜笑道:
“若我說,是,如何?”
李觀一回答:“那今日李觀一不會投降。”
他舉起兵戈,渾身煞氣再起,眉宇恣意,帶著一種烈烈的豪勇,麵對死亡的從容,朗聲道:“諸君提兵,今日唯一戰而已!”
“若勝,當和諸位共痛飲!”
“若敗,某當死於諸君之前!”
“唯死去將軍,沒有投降之人!”
樊慶提起兵器,垂首道:“諾。”
“若死,願在九泉之下,為將軍前驅。”
契苾力握著彎刀。
兩萬兵馬知道主公有和自己一起赴死之念,麵對狼王之兵勢,沒有了逃亡的可能性,於是皆齊齊拔出兵器來,一時間肅殺慘烈之氣衝天,樊慶放聲高呼:
“風!”
西域人,中原人,七部兵馬,兩萬大軍,就順著這古老的聲音高呼:
“風!”
“大風!!!”
那股即便是麵對天下豪勇無雙的軍團,仍舊拔刀敢戰之氣魄如同火焰衝天而起,慘烈肅殺!
伴隨著火焰的升騰,那山忽然燃燒,出現了金紅色的燃燒痕跡,然後整個山巒朝著下麵坍塌下來,火焰升騰到空中,有熾烈的火焰低吟,雙目猩紅的麒麟在火種低聲咆哮。
李觀一道:“今日雖死,要重創蒼狼騎。”
“我若身死,滅狼王吞天下之願者,必天策府!”
“你信麼?”
狼王陳輔弼目光銳利。
李觀一看著那豪雄,道:“天下的蒼狼,不殺我,隻是因為不願意在陳國和應國之外,再多加一個敵人罷?”狼王陳輔弼注視著李觀一,手中兵器抬起。
在這般情況下,若動李觀一,西域更難平定。
黨項王突然身死,國運崩散,世子失蹤,西域各部和黨項國內部的貴族們必然暴動,若李觀一死,那麼安西城所部,天策府,麒麟軍徹底以複仇之念衝入此間。
吞並西域的戰略將會變得更為複雜。
牽一發而動全身,就是如此。
狼王正是吞噬天下的豪雄,所以知道,偏生在這個黨項王身死的時候,不能殺眼前之人,即便是這般豪勇殘殺的英豪,卻也緩緩收回了兵戈。
狼王放聲大笑起來,把兵器收起,道:“你比文冕,出色太多了,好,好,你說動我了,雖然說,這樣興師動眾地出來,卻不能取得戰果,實在是狼狽,壞我無敵之名。”
“可今日,就隻能如此。”
他忽然大聲道:
“安西城主,你比我預料中的更為出色。”
“天下的年輕一輩裡麵,就隻有你和那遙在江南的麒麟秦武侯李觀一,可以相互輝映,互為魁首了。”
李觀一怔住,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狼王卻幫助自己掩藏身份,狼王親自開口,就相當於是定性了,這蒼老的男人把兵器收好了,忽然輕笑道:
“不過,你有一件事情說錯了。”
“即便是我擊敗你,擒下你,即便我知道那樣你深恨我,我也不會殺你的。”
“不會。”
李觀一愣住,陳輔弼已經轉身,他驅動神駒,從容回到了軍中,他斜持著兵器,仍舊安靜鎮定,白發在沙場上微微晃動,道:“記住,孩子,英雄不是讓人敬愛的,不是聖人。”
“天下最偉大的英雄,一定也在被無數人恐懼著。”
“要重新製定新的規則,一定會摧毀過去存在的秩序。”
“想要成就無上的大業,也要有身負千古罵名的覺悟。”
李觀一回答:“雖然,不過粉碎罷了。”
狼王放聲大笑起來:“好!”
“就讓我的名望,讓你走向天下更高的位置吧,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成為真正頂尖的神將,再來和我角逐這天下!”
“西域這樣的地方,隻有你有資格攔在我的麵前了。”
“若我不能成。”
“你就去成為這西域的霸主!”
狼王的蒼狼騎注視李觀一所部,他們的主公放棄了狼狽的李國公,而親自攔下這年輕的名將,卻又沒能不顧一切的將對方擊潰掉。
黨項國的那一縷氣運,黨項國主的突然暴斃身亡。
推動了這天下洶湧的大勢。
英雄也要追逐這大勢。
狼王不能再這裡停留太久。
他是一己之力吞噬這西域之人,是以霸業去力敵整個西域三十六部的豪雄,蕭無量不能代替他,陳文冕更不能代替他,李觀一和狼王的對決,勝負的原因,更在這廝殺之外。
李觀一握著兵器的手掌稍微鬆懈,手掌顫抖。
但是他強行握住了兵器。
然後高舉。
於是兩萬眾將兵器提起肅殺。
所有人的眼底,這位年輕的名將和狼王遭遇了,雙方進行了一次鬥將,然後不知為何,狼王就已經撤退,這讓這年輕的名將在自己的軍隊之中,聲威更加上了一層樓。
西意城中。
安西城】如何處理俘虜,以及在整個夜門關城的處理,都傳遞到了這裡,素來老成,資格極高的名將榜七十九位夏侯鍛忽察覺到了不對。
這種風格,這個年輕,這般武功韜略。
他幾乎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於是急急前去尋了李國公,去了國公府的時候,老國公正在喂那些個鯉魚,夏侯鍛躬身道:“主公!”老國公似心情不錯,伸出手招呼夏侯鍛過來,道:“哈哈,夏侯來了。”
“來,看看我養的魚,都極精神了。”
“主公喜歡養魚?”
李國公笑道:“本來是釣的,可是慢慢發現釣不上魚。”
“還不如直接喂魚了。”
“省了麻煩。”
莫名有些幽怨。
夏侯鍛道:“末將有要事稟報!”
李國公注視著他,擺了擺手,屏退了外人,夏侯鍛躬身,將自己發現的諸多事情都詳細論述,急急道:“主公,此人行為,武功,秉性,戰略風格,天下隻有一個人符合!”
“江南麒麟李觀一!此人年輕效用,這數月雖在江南有消息傳出,但是卻沒有真正的確定,我懷疑,那天格爾,就是李觀一!”
李國公注視著他,笑著道:“夏侯你在說什麼啊?”
“他怎麼會是李觀一?”
夏侯鍛一滯,還要著急說,但是李國公卻擺了擺手,笑道:“哈哈哈,夏侯多言也,他不是李觀一。”
“他怎麼會是李觀一呢?”
夏侯鍛還要說什麼,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身軀僵硬,抬起頭,看到了李國公,明悟出了這幾句話的意思,緩緩抬起頭,李國公把放著魚食的玉器放在夏侯鍛手中,看著他,淡笑著道:
“他不是李觀一。”
“不會是李觀一。”
“他也不能,是李觀一。”
“明白嗎?”
幾句話,江湖廟堂,世家門閥,豪主諸侯,已然道儘了。
夏侯鍛知道自己隻是一名將軍了,不知為何,這自小交好的主公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明明笑容溫和,但是讓他僵硬,有低下頭不敢直視的感覺。
李國公將一個東西遞給了夏侯鍛。
上麵隻有兩句話。
“天格爾】遇狼王陳輔弼,交鋒十數合不敗。”
“狼王退走,安西城之主,全身而出。”
夏侯鍛呼吸凝滯,瞳孔劇烈收縮。
李國公看著他,輕聲道:“他已經要到城下了。”
次日。
李觀一所部,裹挾大勢。
抵達西意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