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看著眼前的這戰場。
李觀一握緊了神兵,然後,用最後的意誌,用最後的力量,將手中的神兵舉起,猛虎嘯天戰戟鋒芒森然,指著天空,雲海浩蕩磅礴,次第鋪開。
死寂一瞬。
然後就是衝天而起的歡呼之聲。
曰大風,曰天可汗。曰無敵。
曰萬勝。
新的傳說,踏著最為無可爭議的戰績,走上了青史。
天下第一神將薑素興兵二十萬討西域,破諸可汗,敗狼王軍,斬蕭無量一臂,鋒芒淩厲,所向皆破;後數日,興兵戰秦武侯於關外。
戰一日。
兵大敗,僅以身免。
沿途聚攏殘兵萬餘,歸於應。
————《天可汗傳·薩阿坦蒂
在應國的史書之中,這一戰被詳細描述,史官們憤憤不平,將朝堂內外,家國上下的所有原因都記錄出來,洋洋灑灑寫了大片大片文章。
而在李觀一一方。
如此浩蕩大勝,於曆史之上,不過一句話。
卻足以扭轉時代。
安西城中。
宇文化,宇文天顯,李昭文,秦玉龍等應國戰將都在這裡,沒能率兵而出,在這個時候,即便是李昭文這樣,和李觀一年少就感情極好的好友,在安西城當中也很尷尬。
他們是應國的戰將,卻又是安西城的客將。
如今,李觀一馳騁於沙場,對手又是應國太師薑素。
無論幫誰,他們都做不到,都不能夠全力施展;甚至於有一種,無論幫誰,都無法得到軍隊全部信任的感覺,李觀一自然是坦坦蕩蕩,但是李觀一麾下戰將和士卒卻不能做到如他那版。
“天下風雲四起,如我卻是如此閒散。”
“亂世之中,這般清福,倒不是誰也能享受的啊。”
秦玉龍都不穿著戰袍,隻穿著一身寬鬆服飾,用藍色的帶子係發,慢慢下棋,對麵盤膝而坐的,是那位破軍先生,破軍先生微笑道:
“這般清福,將軍若是願意的話,可以永遠享受下去。”
秦玉龍大笑:“哈哈,先生哪裡的話。”
“我家妻兒都還在我大應國都,太子殿下當時可是和秦武侯有約定的,隻要天下局勢穩定,諸事暫且過去,就要允我等歸於家國之中,可不能反悔啊。”
破軍笑道:“自是如此,隻是不知,何時為諸事已過呢?”
“將軍在此的根本,在於這太子之位。”
“一日不登基,一日不算是過去啊。”
秦玉龍心中的心事被說穿了,笑了笑,隻是道:“破軍先生,未免太過於敏銳。”
破軍下棋從容。
隻是未曾想到,當日那薑遠,似乎也有蛻變,本來以為隻是可以給薑高帶來一定的麻煩,未曾想到,局勢會變化成這個樣子。
秦玉龍道:“不過,此戰,是秦武侯對戰我國的太師,軍神薑素,就算是秦武侯武功大勢都很強,可麵對我國之柱石,卻也不會是對手的。”
“當然,以秦武侯手段,此戰之中,保留性命不是難事。”
“但是軍神必借助討伐了秦武侯的威勢,順勢後退,然後率大軍,趕赴國家危難,攔截狼王陳輔弼,天下大變,終究會被阻止。”
“到了那個時候,國家需要良將,而天下各國有變,或許秦武侯也會有休養生息的時機,那時候我們也可以回到我國之中,而你我之間,也不必如此針鋒相對了。”
破軍道:“天下大勢,還未可知呢。”
這句話,有一半是真心,也有一半是嘴硬。
軍神薑素的傳說實在是太過於強大,太過於彪炳史冊,李觀一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年輕,無論是戰績,武功,還是大軍,都是處於劣勢的。
話說到了這一份上,這棋下的也是無趣,兩人沒有繼續下棋,隻是看著天空發呆,破軍對於前線,實在是無能為力,他擅長的東西,不是前線戰陣。
主公此刻在做什麼……
麵對薑素,可還有回轉餘地,就算是失敗了也無妨。
保全自己回來,天下偌大,江南全盛,尚且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可不要去學八百年前的霸主舊事啊。
就在這個時候,晏代清的聲音傳來了:“破軍,破軍!!!”破軍一瞬間精神都緊繃,知道這個時候,能讓晏代清都變了聲音的,一定是前線的戰報。
他捧著茶,一瞬間起身的時候,茶盞裡的茶水晃蕩,幾乎全部潑出去了,先是下意識去扶這茶盞,然後就又徹底無視,拳頭攥緊,籠罩在袖袍下麵,微微顫抖,大步衝過去,開門。
晏代清也就罷了,文鶴也在,這為謀己第一人,也是麵色漲紅,不是往日那種平淡之感,這讓破軍的心裡麵咯噔一聲,一種極端不妙的情況從心底裡出現了。
“什麼情況!”
“前線戰報!”
他們幾乎是同時喊出來了,晏代清呼出一口氣,取出袖袍裡麵,隻有天策府核心成員才能翻閱的戰報,修長手掌微微顫抖,拱手道:“近乎全殲。”
破軍繃緊神色,道:
“主公,不曾出事吧!”
晏代清道:“……勝了,是勝了!敵人近乎被全殲。”
“什麼?!”
破軍的大腦僵硬住,然後看到戰報,他恍惚了下,看到了和軍神薑素接鋒,鏖戰,薑素中計,隻以身免,整合潰軍離去的字眼之後,魂魄才仿佛回來了。
他踉蹌了下,幾乎一下坐在地上。
“勝了,勝了……”
破軍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痛快淋漓,他最後往後麵一趟,雙臂展開,胸膛劇烈起伏著,呢喃道:“好,好……”
“天下之勢,就此開也!”
“吾主,大勢成了!”
“哈,哈哈哈……”
他忽然一個翻身爬起來,一腳踹開大門,道:
“秦玉龍,秦玉龍!”
“彆睡了,你沒睡對吧!”
“哈哈哈哈哈,你的軍神敗了,哈哈哈,我之主公!”
“你們可有這般主公?!”
“你們可見過我主公這般人物?沒有吧,哈哈!”
破軍,神清氣爽!
晏代清和文鶴對視一眼,緊繃的精神,也終於可以緩緩放鬆下來。
隻是在前線,幾乎是戰場結束,李觀一強撐著坐在麒麟背上,穩固軍心之後,回到了大營裡,還沒有說話,就直接從麒麟背上翻到下來,陷入了極致的昏迷之中。
渾身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釣鯨客親自給他療傷,臉色緊繃:
“渾身上下,都已出現了不同層次的裂隙,這還是有張子雍的功體在,否則的話,當場頂在前麵,在數十萬大軍軍勢加持的情況下,和薑素一對一的戰鬥,會被活生生打死吧。”
“就算是這樣,也是要死的跡象。”
“這小子……唉,罷了,罷了!”
“你若是出什麼事情的話,我那女兒,怕是要哭死。”
“我可不想她第一個領會的情緒就是悲傷……”
釣鯨客遲疑了下,罵罵咧咧,從腰間取出了那從五大蓮池火山裡釣出來的火精魚,那是天地火元之氣聚攏,是六重天踏破關隘,抵達宗師的手段之一。
釣鯨客直接五指一攏,就把這元氣給壓縮住了,撈出一尾,捏開李觀一的嘴巴,把那東西塞進去。
“算你小子有福氣。”
“這裡還真有大補之物,能把元氣給你填住,隻是這填一分,漏九成,剩下那一點點,才能被你用來修複傷勢。”
“不破不立。”
“和軍神一戰,最後能撈到多少好處,就看你小子了!”
銀發釣鯨客看著戰鬥到了力竭徹底昏厥,即便是如此,都死死抓住兵器,不肯鬆開的李觀一,神色終於緩和:“無論如何,你已做到了極致,此刻天下的大勢走向,已和你無關了。”
“做的不錯,小子。”
“不,是很好,極好!”
他因李觀一沉睡,方才道:
“我的女兒交給你,才能安心啊。”
“且睡一大覺,醒來之後,看這天下!”
………………
軍神薑素三百年所向無敵的傳說之名,在西域徹底折斷了,他的打算全部失敗,隻聚攏了殘兵萬人左右,直奔應國國內而去了,魯有先撤退,不肯和軍神硬打,薑素也沒有心思在外。
隻帶萬人潰兵,跨越西意城,後來這些兵馬幾乎不能跟著他,於是薑素隻能獨自以武道傳說之威,迅速趕赴前線戰場,攔截陳輔弼。
然天下大勢,已經成就。
在李觀一爭取的時間之下,狼王陳輔弼揮軍直上,雖有損失,最後隻剩下了一萬多名精兵,可也已經鑿穿了層層的防線,最終兵臨應國都城之下。
二皇子薑遠死戰,在軍中重傷昏迷。
賀若擒虎再度披掛上陣,這一次險些被打死。
而整個應國,周圍大小城池都在派遣兵馬前去支援都城,等到這大軍抵達,也就是和軍神在西域的結局一樣,但是,狼王不同的是,李觀一他們爭取的時間足夠多。
在這些兵馬抵達之前,他還有一戰之威。
他提起兵鋒,看著前方。
城池之上,白發老者,身穿金色戰甲,氣焰恢弘。
薑萬象,親自出陣守城。
這衰頹蒼老之人,不得不親自踏上了最為凶險慘烈的戰場,縱是大勝,氣運也會有所波及,老邁至此,哪怕是生病都會折壽,何況於如此的戰場。
於是,陳輔弼的戰略目的,全部達成。
從兵家大勢來看,狼王踏在這中原腹地的時候,已經是不敗】了,之後的不過隻是此生最後的一次恣意罷了。
中原的風中,狼王握著刀,騎乘著戰馬,看著前方的皇帝,朗聲笑著問道:“應王,許久不見了啊,可還能披著甲胄,上陣殺敵?!”
皇帝薑萬象道:“神武王的威風,倒還是一如既往。”
狼王放聲大笑:“當真會說話。”
“可我看你,卻是如同風中殘燭,垂垂老矣了啊。”
雙方兵馬肅靜,這亂世之中。
王已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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