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冕抿了抿唇,緩緩抬起手,按著劍,道:
“就由我來親自處理。”
李觀一按住他的手腕,道:“不必。”
他看向陳天意:“此人擅闖大營,按律當殺,但是畢竟和你有血脈之關係,我受陳承弼老爺子大恩,得傳了陳國皇室武功,你既是看管藏書閣,我留你一命。”
“也免去文冕手中沾染太多血親之死。”陳文冕眸子泛起一絲漣漪,抿了抿唇。
李觀一道:“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若是不懲處,難以服眾。”
“諸事了結之後,且送回安西城中,交給文鶴先生處置。”
“???!”
陳文冕張了張口,神色複雜,下意識想要開口讓這位也算是小時候教了自己武功的叔祖要不然還是自儘吧,破軍也有些神色古怪。
陳天意見到自己的話沒有效果,冷笑道:
“文鶴?又是誰人?”
“你這謀主尚且撬不開老夫之嘴,區區一無名之輩,我又何懼哉?!”
破軍微笑道:“確實無名之輩。”
“又名西域晏代清。”
於是陳天意麵色大變,欲要掙紮,卻未曾有所成效。
陳天意不甘,卻被蕭無量將軍帶走。
李觀一需要文鶴先生從這陳天意身上弄清楚一些陳國江州城皇宮的布置,手書一封,告知文鶴先生,不必損害了他的性命。
李觀一第二日,遣神射將軍王瞬琛,以一枚箭矢,將陳天意的腰牌諸物射入了鎮西雄城當中,為魯有先所知,於是整個鎮西雄城內的戰將心緒進一步浮動。
尤其是他們發現,一位九重天的大宗師,進入了李觀一的營中,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這比起昨夜金鼓齊鳴,將陳天意圍殺,給城中守將帶來的衝擊力還要更大。
這自有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李觀一也讓士兵們,十五步一人,大聲把陳天意的事情喊出來,告訴城中百姓:“魯有先將軍,你派遣的九重天大皇叔,我們就留下了!”
“如果還願意的話,可以把陳鼎業也送過來。”
“到時候,給伱送一些值錢的女裝!”
聲音滾滾傳出,魯有先神色沉靜。
進一步加緊城防。
百姓驚懼,而官員之中,則是怨聲越發激烈起來。
而此刻,於應國之中,太子薑高獨自被禁足於東宮當中。
旁邊是他那位縱橫家出身的堂姐,薑采是學宮之中不遜於學宮九子的角色,也是當日唯一一個辯倒破軍,被破軍拎著一根長棍打哭的那位‘大姐頭’。
她走入了這東宮當中的時候,看到薑高安靜看書,隻是往日溫潤君子,此刻在那種溫和之中,卻又有一種隱隱的頹唐和麻木之感。
薑采看了看地上的書卷,撿拾起來,放在桌案上,道:
“你又看書熬了一宿,如此,不是長久之道。”
薑高歎了口氣:“阿姐,我不在書卷之中藏匿,又還能夠做什麼呢?二弟他在關鍵時候,帶著兵馬回援,還力戰到重傷,這樣的決斷,在我之上。”
薑采道:“以陛下的英明,應該是做了兩手的準備。”
“若是陛下他拿下天下了,便是你仍舊太子之位。”
“薑遠雖然有決斷,有能夠在亂世立足的戾氣,可是終究過於偏激,讓他當守成之主,天下一定大亂;而你,寬仁卻又軟弱,能夠與民休息,卻不能奮勇進取。”
薑高苦笑:“阿姊不要這樣紮我的心啊。”
“不過,你說的也是……”
薑采忽然道:“李觀一興兵討伐鎮西雄關了。”
薑高沉默許久,道:“往日他基本是在這天下大勢裡,被動應敵,而如今,他已能夠靠著自己而掀起如此風暴了……父親他……”
薑采淡淡道:“陛下和陳國暗中聯盟,對於此事上,皆要阻攔李觀一,李觀一若成功的話,對於大應國和陳國,都不是好事。”
“這天下相爭的大世,沒有什麼永恒的朋友敵人。”
“不過隻是因為大勢相合,因為大勢而敵對罷了。”
這麵容隻是清秀的女子低語:“麵對著秦武侯,陳國和大應,已經不能等閒視之,他所崛起的那個未來,能夠讓陳鼎業放下殺兄的血仇,和我大應聯盟。”
“我一時間不知道,是那個能忍下血仇,主動來和我大應國結盟的陳鼎業更可怕。”
“還是如虎盤踞於天下,即將氣吞萬裡的秦武侯可怕。”
薑高笑了笑,道:“還是陳鼎業可怕些。”
“若是李兄得到了天下,必不至於壓迫百姓,陳鼎業,則不然了,他若是太過於順遂,恐怕年輕時候的昏招,又要不斷出現了。”
“說起來,此刻局勢平定,宇文天顯,秦玉龍,宇文化三位將軍,已經回來了吧?”
薑采聽出薑高話語當中的逃避:“秦武侯沒有苛刻他們。”
“允許他們歸來。”
薑高道:“李兄果然不曾負我。”
薑采深深吸了口氣,按在桌子上,眸子迫近薑高,道:
“薑高,秦武侯,其勢洶湧,雖然隻是八重天,但是他太年輕了,年輕到了這世上的所有人對他成就武道傳說,都不會有什麼懷疑。”
“如果,陛下可以和陳國聯手,鎖死這一條大龍的騰飛之勢,把他限製在了西域,而斷絕他吞中原的勢頭,敵人也就隻有那衰頹的陳鼎業,彼此之間也是製衡。”
“之後,大應國麵對的應該就是休養生息的幾十年。”
“那麼,他日這大應之主,終究還是你的。”
“可若是大應和陳國聯手,都攔不住秦武侯的騰飛,那麼,你的太子之位,是真的不能在你之身了!”
薑采把事情說清楚。
薑高道:“我知道。”
薑采都:“那麼,你希望如何?”
薑高抬起頭,看著自己這位堂姐,溫和回答:
“……大應隻是不去和陳國爭鬥罷了,這是李兄和陳國之爭,若是以朋友的立場,那麼,我希望李兄可就此騰飛,得償所願罷。”
“………………”
薑采臉上出現了一種極度的失望,她把手中的書卷砸在了薑高的桌子上,此刻的憤怒,不再是謀臣,而是姐姐的身份,忽地一抬手,打在了薑高臉上,怒其不爭,哀其不幸,道:
“這天下偌大,你總是如此不變。”
“還見未來天下?”
“沒有東宮儲君的位置,沒有陛下的庇護,你就連性命都要操之於人手!不單單是你,就連你東宮之中的那些臣子,也要受到牽連。”
“你要變才是。”
“溫潤如玉,當不得亂世之主,君子秉性,對於君王來說,就是錯的。”
薑高隻是安靜坐著,薑采轉身大步走出,極是失望,而看著薑采遠去,薑高安靜收拾卷宗,故意說出這樣話的薑高摸了摸臉頰的掌印,輕聲道:
“隻有如此,你們才能舍我而去,才能留下性命。”
“隻有如此,我大應國才不會內亂禍國。”
薑采走出去的時候,見到了宇文烈,把事情告訴了他,道:“宇文將軍,太子他還是這樣,怎麼辦……”
宇文烈眸子狹長如刀,道:
“西域之戰,究竟是怎樣的走勢,很快就可以看出來,若是李觀一可以拿下鎮西城,一個月內就有變化,若他一個月拿不下,等到陳國徹底調動起來,就再也拿不下來了。”
“時間不會太長。”
“且等西域之戰,落下風波,我再來見太子吧。”
“若他拿不下,那不必你我擔憂,若他真的拿下了,太子遭黜……”
薑采道:“您,要怎麼辦?”
宇文烈背對著薑采,握著腰間的劍,清冷平淡道:
“強者製定規則,弱者遵守規則,自始至終,皆是如此。”
“亂世之中,君王崛起,不隻是規則之中一條道路。”
薑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色微微有變化。
“!!!”
宇文烈側身,眸子平靜:“我忠於陛下。”
也隻忠於陛下。
這一行文字潛藏的東西,讓薑采都感覺到了一絲絲泠然的殺意。
…………
西域雄關之外,伴隨著九重天的陳天意無聲無息被吞沒,整個鎮西雄城的氛圍都變得越發緊繃,外麵悍然有百萬軍勢的氣焰,讓人驚懼,城中百姓已是難以休息地好。
在這個階段,破軍要軍隊輪換,將機動性強的軍隊前去城前邀戰,讓城中守軍,不得不緊繃精神,難以休息,陳國援軍已快要抵達的時候,城內眾人也是精神最疲憊恐懼的時候。
那些個官員心中對於魯有先也頗有怨言:
“援軍未至,我們城中還能戰的,也隻是數萬甲士,城外足足百萬大軍,天下頂尖名將,怎麼打,根本打不了!”
“死死頂住這一波衝擊,不過隻得些許金銀,可卻大概率守不住城,魯有先乃是名將,他若投降,便是換了一個地方,還能當個大將軍。”
“可咱們大概率死在百萬大軍之下。”
“就是僥幸活了也是俘虜,便是秦武侯不追究,也是個被扒了官身,無依無靠的份兒。”
“是啊……可就算是我們守住了。”
“魯有先他調查起當日蘭文度的事情,我們……”
眾人都有些緘默起來,那文清羽分給蘭文度的東西,他們也拿到了,蘭文度已被殺,魯有先本來就打算是清理他們,隻是時間上來不及。
他們此刻,人人心中懊悔不已。
那文清羽的錢。
真的不好拿啊!
如今,守城大有危險,就算是守住城池,沒有什麼封賞,卻還有可能被清算;而若是守不住城,最好的下場也是成為秦武侯疆域內無依無靠的平民,大概率戰死。
一官員咬牙,忽地道:“如今守城亦亡,不守城亦亡。”
“不如,投了那李觀一去?!”
眾人緘默。
周平虜這一段時間利用文清羽留下的暗子,引導,打壓官員,刺激局勢,人心,導致人人自危;終是和外麵的破軍不斷加壓配合,且在陳天意被拿這件事情刺激之下爆發。
周平虜飲酒,故意道:“可是,我們又能如何?”
“我們不是夜不疑,周柳營,和秦武侯並無舊情啊,憑什麼答應?”
眾人安靜的時候,不知是誰,低語一句:
“那若是我們,開門獻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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