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甚至沒有轉頭去看他一眼。
她對上了紀泓充滿憤恨的眼神,平靜的說道:“紀大人此番前來,是要詢問陛下是怎麼死的?”
紀泓冷笑了一聲,又看了一旁的宇文淵和宇文曄一眼,然後道:“其實,老夫要問的還有很多,隻不過,既然國公護著你,那你回答最重要的這個問題也就罷了。陛下到底是怎麼死的!”
商如意淡淡一笑,道:“紀大人,不必留手。”
這話聽得眾人一愣,甚至連宇文淵也皺了一下眉頭,卻見商如意平靜的笑道:“紀大人要問什麼,可以從頭到尾問個清楚,免得過了今天,又再生疑惑。況且,什麼問題都問,前因後果弄清楚了,也更明白整件事,不是嗎?”
“……”
紀泓微微眯起雙眼,倒像是有些意外的看著這位國公府少夫人。
這些年來,他遠離朝廷,更遠離朝廷爭鬥,即便親兒死在江都,他也隻認為那是文臣死諫,死而後已;可江都宮皇帝被弑的消息傳來,令他哀痛萬分,甚至想著要追隨先帝而去,卻在今天,突然被朝中一些人告知,那傳聞中弑君的商如意已經回到了大興城,所以,他立刻在眾人的護持下趕來,問個清楚。
卻沒想到,這個弑君者,竟然如此磊落。
甚至磊落得有些狂傲。
她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知道自己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必死無疑,所以不在乎了?
但不管怎麼樣,問清事實真相,才是他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
於是,紀泓冷笑了一聲,道:“好,那我問,你答!”
商如意道:“請問。”
紀泓道:“第一個問題,聽聞在陛下率領百官南下江都宮的時候,少夫人原本在名冊當中,卻又為何,沒有一同隨行?”
商如意道:“在下認為,彼時南下江都宮,於社稷不利,於朝廷不利,所以,沒有同行。”
周圍已經有人冷笑了起來。
有人道:“為社稷不利朝廷不利,就可以抗旨不尊?”
“她的眼裡根本沒有陛下,也難怪敢弑君了!”
“一定就是她——”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的指責的時候,商如意突然轉過頭去,冷冷的看了那些人一眼。
所任她隻是個命婦,根本不足以壓製周圍那些官員,可被她冷冷的目光一看,那些人卻感到一股寒意從心中升起,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而在那些人閉嘴,留下一段空白的時候,商如意才說道:“那諸位是不是認為,紀大人也會弑君?”
一聽這話,眾人大驚失色。
連紀泓也皺起眉頭,露出了怒容:“你說什麼?!”
商如意回過頭去對上他,平靜的說道:“當年,先帝東遷洛陽,紀大人曾經跪在大興宮門外,阻止陛下東遷,可有此事?”
“……”
“當時,紀大人勸阻先帝的話中,似乎也說過,陛下營建東都,勞民傷財,於社稷不利,於朝廷不利的言辭。”
“……”
“如意隻是不願跟隨,可紀大人,你是親自去阻止了陛下東遷呀。”
“……”
“若說,我的舉動都能讓諸位聯想到弑君,那紀大人這樣的舉動,那就不僅是會弑君,更是要對抗整個朝廷和天下了!”
紀泓聞言,頓時喉嚨一梗,竟是說不出話來。
連他都說不出話,周圍眾人更是啞口無言。
誰也沒想到,他們請來了德高望重,連大權在握的宇文淵都不好對他強行施壓的紀泓,卻被這個商如意用紀泓自己做過的事,解釋了她做的事。
就好像給她套上了一塊免罪金牌。
隻要今天,他紀泓還能活著站在這裡,還能質問她,那麼商如意就無罪!
好計謀!
這一刻,連宇文淵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自己故友的女兒聰慧過人,也早就見識過了自家兒媳的聰穎,但他沒想到的是,麵對朝中重臣的質問,那麼多人的圍攻,她竟然還能如此冷靜,絕地反擊。
如今,連能言善辯的紀泓,都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啞了口。
宇文淵忍不住輕輕的點了點頭。
倒是站在他身邊的宇文曄,仍舊神情凝重,並沒有因為商如意得到這一絲喘息的機會而有半分愉悅。
這時,人群中響起了一陣掌聲,有個聲音冷笑道:“好辯才,好辯才。”
眾人急忙轉過頭去,商如意也微微蹙眉,抬頭一看,隻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正是剛剛站在虞定興身後的通議大夫周影,隻見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商如意的麵前,低頭笑道:“宇文少夫人才思敏捷,令人傾歎。”
商如意道:“並非才思敏捷,隻是實話實說。”
周影道:“那,就請少夫人再說一說,既然你認為南下江都於社稷不利,於朝廷不利,那你為什麼又會去到江都?更從江都宮中傳出你與陛下朝夕相處,飲酒作樂的傳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