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墩的一下坐到了上風處。
火焰立刻重新燒了起來。
善童兒欣喜不已,抬頭一看,立刻彎著眼睛笑道:“七哥!”
那跟山一般坐下來,將風完全擋住的不是彆人,正是申屠泰。隻見他笑眯眯的對著宇文曄和商如意拱手行了個禮,然後就笑道:“老九,你現在不吃素了?”
善童兒急忙擺擺手:“不吃啦不吃啦。”
“為什麼?”
“再吃素,就打不過那個薛獻啦。”
一聽這話,申屠泰立刻仰麵發出了霹靂一般震耳欲聾的笑聲。
他那笑聲雖然震得人耳朵疼,但笑聲就是笑聲,本身愉悅的東西總是也能給旁人帶來愉悅,所以,商如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起來,她第一次在偃月城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也是在夜晚,月色下,隻覺得這個人長得像頭老虎,說話又像打雷,再加上威名在外,不由得就對申屠泰產生了一點“這個人肯定不好相處”的印象;可這半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卻發現這個人竟然很和善,性情爽朗,時常逗善童兒這個小孩子開心,甚至比之前跟過他,不苟言笑的聶衝還好相處些。
商如意一邊笑著,一邊又看了旁邊的宇文曄一眼。
他雖然也抿著嘴角,但並沒有太多的笑容,商如意也發現,從離開扶風往大興走的這一路上,他的話就變少了,好幾次,騎在馬背上,也似在凝神思索著什麼。
離大興城越近,他的神情越凝重。
這時善童兒又道:“七哥,還是你厲害,我之前還想跟宇文二哥一起把那個薛獻打下來,都沒能成,你一來,你倆就把他製住了。對了,這些日子你們去哪裡啦?”
申屠泰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麵,一雙冷峻的眼睛被搖曳的火光映照得更加深邃的宇文曄,笑了笑,然後說道:“伱們走了之後,我們又在偃月城停留了一段時間。”
“為什麼?”
“我們想看看,王崗寨之後——還會如何?”
一聽到這個,善童兒大大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有些茫然,但茫然中又透著一點難過的神情。他輕聲道:“那,寨子裡後來,怎麼樣了?”
“在那之後,寨子裡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
“蕭元邃帶了剩下的,還願意跟他的人,全部去了東都,隻留下少部分人還守在那裡。但,沒了主事的,連糧食也沒剩多少——王崗寨,其實已經散了。”
說到最後兩個字,他粗壯又響亮的聲音,也變得低沉,最後化作一聲歎息。
而聽到這話,商如意也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說起來,王崗寨也曾經是讓朝廷非常頭疼的一個叛軍勢力,甚至一度占領興洛倉,聲勢浩大直逼東都,卻沒想到,隻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落得如今的下場。
更讓她有些心情複雜的是,這種分崩離析,不是在王取易的手中,而是在蕭元邃的手中。
說起來,他本是個才能出眾,能謀善斷的人,卻沒能領導王崗寨走向壯大,反倒讓這個原本聲勢浩大的軍寨在他的手中分崩離析了,哪怕曾經為敵,也不由得讓人扼腕歎息。
商如意更是喃喃道:“怎麼是在他手上給毀了呢。”
周圍雖然人聲嘈雜,但因為這個篝火邊的人耳力都不錯,加上也離得近,大家都聽到了。申屠泰聞言,立刻笑了笑:“難道,不是因為二公子出手嗎?”
宇文曄的眼底劃過了一抹精光。
商如意也下意識的看向他。
而宇文曄沉默了半晌,拿起一根枯柴撥了撥火堆,讓篝火更旺了一些,那火焰映在他眼中,仿佛也有什麼東西在沸騰,可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冷靜得像是凝結了霜:“王崗寨有此結局,跟我的關係其實不大。”
“……!?”
一聽這話,眾人都有些愕然的看向他。
不僅圍在眼前這堆篝火邊的人,連旁邊的穆先程橋,和其他的一些士兵聽到這話,也都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眼神。
王崗寨,不就是在他一人一刀的攻打下,分崩離析的嗎?
為什麼他反倒說,跟他的關係不大?
對著眾人疑惑的眼神,宇文曄淡淡道:“王崗寨的確是在我攻打之後開始潰散的,但,我的攻打,並不是王崗寨潰散的原因。”
“……”
“換句話說,我不去打,或者,打的人不是我,王崗寨也遲早會散。”
“……”
“又或者說,若不是因為王崗寨先發生了一件事,我也不會在那個時候帶著一把刀就上王崗寨。”
聽到這話,眾人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申屠泰皺著濃黑的眉毛想了一下,道:“你是說,蕭元邃殺大當家?”
宇文曄平靜的點點頭。
他道:“王取易,才能不如蕭元邃,智謀不如蕭元邃,應該說,他很多地方都不如蕭元邃,但他作對了,也隻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收留蕭元邃。”
“……”
“也就是這件事,注定了蕭元邃在殺了他之後,王崗寨一定會分崩離析。”
聽到這裡,申屠泰和善童兒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都默默的點了點頭。
其實在很多事情上,他們未必認同王取易的做法,可是,這個人的義氣,的確是王崗寨能夠聚集他們這些人的原因;而蕭元邃,也是在最狼狽不堪的時候被他收留的,最終,卻恩將仇報。
隻這一件事,就令王崗寨上下都難以接受。
宇文曄又道:“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是無解的——若不做,就得死;若做了,就會在信念上一敗塗地,受天下人唾棄。”
“……”
“比如,兄弟鬩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