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宇文曄的感覺,也的確沒有出錯,這一刻的商如意的確是在害怕——
怕他不答應,更怕他答應……
就在她屏住呼吸,仿佛用一種死囚等待著秋決之日的心情等待宇文曄的回答的時候,卻聽見他同樣低啞的聲音慢慢的說道:“我,沒有答應。”
“……!”
商如意一怔,剛要從他懷裡抬起頭,又聽見他乾澀的聲音接著道:“也沒有不答應。”
“……?”
商如意更詫異了,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那雙冷峻的眼瞳,宇文曄也慢慢的看向她,兩個人漆黑的光線下,灼灼的對視著。
半晌,商如意道:“你是說——”
宇文曄道:“我還沒有選。”
“為什麼?”
“為什麼?”
宇文曄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像是也在自問一般,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仿佛化作了實體,輕輕的撫過商如意微涼的臉頰,直到她自己有些不可抑製的戰栗時,才感到是他粗糙的大手真的在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一寸一寸,仿佛在巡梭,又仿佛在回味。
半晌,他道:“大概是因為,我兩樣都想要吧。”
兩樣,都想要……?
聽到這話,商如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要說務實,宇文曄也許比不過盛國公宇文淵,但比起自己還是超過太多了。他從不做不切實際的夢想,甚至連神佛都不信,這樣一個人,卻在這個時候,想兩樣都要?
這大概要比信神佛,更荒謬吧。
商如意又問:“為什麼?”
似乎也知道她一定還會追問,這一次,宇文曄沒有沉默太久,隻用掌心合著她的臉頰,慢慢說道:“選擇,就是有舍有得。可現在這兩個選擇——一邊,我不忍舍;一邊,我未能得。”
一邊,不忍舍。
一邊,未能得?
商如意驀地明白了什麼,她抬起眼來,剛想要說什麼,這時,不知哪裡來的一陣風將窗戶吹開了一線,一陣突如其來的冷意一下子掠過她的耳畔臉頰。
而宇文曄的手,也同時離開了她的臉頰。
商如意抬起眼來看向黑暗中那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輪廓,隻聽見宇文曄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那麼乾脆的,做了選擇。”
商如意的喉嚨梗了梗,啞聲道:“你,生我的氣?”
“……”
宇文曄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斟酌,在思索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生氣,一陣陣的夜風卷裹著府中沉悶的氣息吹進這個安靜的房間裡,也縈繞在兩人的周圍。
思緒,也愈加沉悶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肌膚微涼,開始不自覺的戰栗的商如意終於感覺到一雙溫熱的大手撫上自己的雙臂,然後慢慢的,將她攏入了懷中。
是宇文曄抱住了她。
又在她再次開始呼吸的時候,抱緊了她。
然後,他道:“沒有。”
說完這兩個字,宇文曄又在心裡想——也不應該有。
畢竟,商如意並不是第一次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的記性也沒那麼差,還清楚的記得,一年多前,當她想要救下被流放的沈世言夫婦時,曾經向自己提出的那些條件。
不管他們兩人的關係,是當初的交易,還是此刻已經心意相通,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仍舊是——
宇文曄沉沉的吐出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是想清楚了,也就越發對剛剛那突如其來的一陣慍怒有些莫名其妙——生在他們這樣的家族,更麵臨眼前這樣重大的抉擇的時候,誰都應該謹慎,誰都應該理智,更應該顧全大局。
商如意的選擇沒有錯。
他也應該為自己有這樣一個能著眼大局,更不耽於兒女情長的妻子感到欣慰才是。
所以,剛剛的慍怒的確是,莫名其妙。
就好像——當初在她為了救回沈世言夫婦而提出,要為自己和新月公主之間提供見麵的機會的時候,雖然清楚自己對楚若胭隻有兄妹之情,所以她提出的條件隻應該讓自己感到可笑,但當時,卻實實在在,有一股莫名的火氣騰起,險些令他失去理智。
這麼一想,他又長長的吐了口氣,像是篤定一般的道:“我沒有生氣。”
聽見他這麼說,商如意也長出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
於是,兩個人都沒再做什麼,甚至沒再說什麼,隻這麼緊緊的擁抱著彼此,依偎著對方。商如意透過那被風吹開的一線窗戶看向外麵漆黑的夜空,夜幕沉沉,沒有一顆星,隻有一點隱隱的紅光,漫布在天穹之上。
這時,又一陣帶著冷意的風,從那一線窗戶中吹了進來,雖然床榻上的兩個人緊緊的擁抱著彼此,可不知為什麼,商如意卻感覺到,明明緊貼著宇文曄的胸口,在這個時候,似乎有一絲涼風掠過。
就好像……他們之間,有道看不見的裂痕,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