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商如意又往周圍看了一眼,道:“這幾條街上的,就是所有的病患了嗎?”
吳患之停了下來。
感覺到他的目光似在閃爍,商如意立刻感覺到什麼:“不是?”
吳患之又遲疑了一下,才道:“還有一些,在那邊的馬棚裡。”
“馬棚?”
商如意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讓人露宿戶外已經非常難受了,怎麼還能把病人放到馬棚裡?
於是說道:“病人,怎麼能放到馬棚裡?!”
那吳患之苦道:“少夫人,我們人手也不夠,況且——這瘟疫不同其他病症,染病超過半個月的,幾乎已經病入骨髓,沒得救了;年老的病患,能救治的幾率也微乎其微。”
另外兩個醫正也附和道:“我們這麼做,也是為這裡的病人著想而已。”
“是啊,我們隻是想多救人。”
聽見他們這麼說,商如意也說不出話來,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勞煩帶我去看看。”
那吳患之便讓兩個醫正去做事,自己帶著她坊內走去。
穿過幾條長街,又過了一條甬道,已經快要靠近城牆了,前方燎熏的霧氣更重,而濃烈的藥味中,還夾雜著一點說不出的惡臭,哪怕眾人蒙著麵紗都被熏得大皺眉頭,圖舍兒更是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這味道,商如意倒也並不陌生。
之前在太原軍營內,也是這樣的味道,熏得圖舍兒險些昏了過去,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她還是不長進。商如意苦笑了一聲,便道:“算了舍兒,你就留在外麵,彆去了。”
圖舍兒一聽,急忙抹了抹嘴:“我沒事,我要跟著小——嗚哇!”
但話沒說完,又是一陣乾嘔,臥雪急忙扶著她拍她的背,商如意歎了口氣道:“你這樣過去,萬一真的吐出來,反倒給人添麻煩。”
“啊……”
“留在外麵幫忙也是一樣的。長樂坊的,都是病人。”
聽見她這麼說,自己也實在不爭氣,圖舍兒隻能委委屈屈的留下,去幫著另一邊的大夫照看病患了,而商如意則帶著臥雪跟著吳患之繼續往前走。
腳下這條甬道走到儘頭,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處寬大的空地,但滿地泥濘,甚至混雜著沒打掃乾淨的馬糞馬尿,惡臭無比,空地的對麵便是城牆腳下,整齊的搭建著好幾排高大的馬棚,馬匹早被帶走,一些病人就被搬到了那裡,還有一些,則隻能儘量遠離堆積著馬糞泥濘的地方,靠在勉強能遮風擋雨的屋簷下。
而他們,甚至連草席都沒有。
這些人的病情顯然比外麵的人更加嚴重,有些已經陷入昏迷,有些清醒的,也像是一條條被掏空了的破麻袋,軟綿綿的躺在地上,看著有人走進來,灰白的眼睛眨也不眨,早就失去了生機。
空氣裡不僅滿是惡臭,更滿是沉沉的死氣。
見此情形,吳患之歎了口氣,道:“除了之前已經——,這裡的病患,就是最早染上瘟疫的,拖到如今,實在是已經病入膏肓,難以治愈。”
“……”
“少夫人,我們是要治病,但也得救命。”
“……”
“這裡的人病得那麼重,哪怕外麵分發湯藥,他們也都喝不下去了,更何況——”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閃爍,跟剛剛那預言又被商如意打斷時的口吻一樣,遲疑中又帶著一點不安的道:“還沒錢。”
“……”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一挑。
但她仍然沒說話,隻定定的看著眼前這淒涼的場景。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突然闖入視線。
隻見一個穿著一身灰綠色長袍,袖子束得很緊,麵上也蒙著麵紗的人,正拿了一碗藥走到屋簷下,扶起一個病人要給人喂下,可那病人顯然已經沒辦法正常服藥,剛喂進去一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咳,湯藥直接噴了那人一身。
商如意看得心中一緊。
可那人卻並不生氣,隻伸手抹了抹袍子,柔聲道:“彆急,慢慢喝。”
那聲音——竟是個女子!
商如意睜大雙眼,看著她耐心的一點一點將湯藥給病人喂下,那病人不住的顫抖咳嗽,湯藥混著口涎都流到她手上,她也毫不在意;而再看她那一身的衣袍,分明就是太醫署醫正的袍子,隻是與剛剛另外兩個男子的衣袍有些許不同罷了!
這竟是個,女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