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如意沒有露出難過的表情,隻是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然後蹲下身,抱住了她。
她性情不算清冷,但因為過於懂事,哪怕受儘了舅父舅母的寵愛和兄長的溺愛,也很少有過撒嬌任性的表現,而今天這樣,卻是她突破了禮節和自持,最明白的一次親近,不僅於氏呆住了,沈世言呆住了,連沈無崢都微微的睜大了雙眼。
商如意將臉靠在於氏的肩上,輕聲道:“舅母,我不難過。”
“……”
“我很高興,舅母從來沒有因為我出嫁,因為我高升而改變自己,或者對我另眼相看,舅母對我——永遠都這麼好。”
“……”
“而我——不論我來自哪一家,嫁給了哪一家,可我心裡,最舍不得的就是舅父舅母和表哥,你們是我最親的親人。”
“……”
“我會想辦法,找機會多回來看看舅父舅母,和兄長的。”
聽見她這麼說,於氏頓時眉開眼笑,倒是一旁的沈世言搖頭道:“如意,你可不要擅作主張。秦王妃,和國公府少夫人,看起來隻差了這兩天的功夫,但規矩和責任,是天差地彆的。”
“……”
“你莫要累了自己。”
商如意聽得很明白,他口中的累,可不是勞累的累,而是連累的累。
身為秦王妃的行差踏錯,的確和國公府少夫人的行為舉止,不可同日而語,這也是昨天沈無崢再再提醒她的。
商如意笑道:“如意明白。”
但她舍不得沈家,也是事實,所以,開府建牙,是前提。
有了能掌控自己的權力,也才能和親人團聚,更能保護他們。
而開府建牙的前提就是——
跟於氏又親近的說了兩句話,商如意才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抬頭,就對上了沈無崢清淨的眸子,這一刻,似乎有一點精光劃過了他的眼底。
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一家人隻其樂融融的吃完了早飯。
然後,又圍坐著喝茶。
茶香悠悠,隨著杯盞中冒氣的輕煙漸漸消散開來,氤氳在空氣裡,商如意從沈無崢手中接過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湯入喉,先是有些微的澀意,但等到咽下去之後,一股甘甜立刻從口腔各處染了上來,一瞬間沿著茶水仿佛注入了心裡。
商如意舒服得在心裡都輕歎了一聲。
一整天的忙碌和接下來的坎坷人生若是以此為開端,倒也不算是件壞事。
不過,等到她咂摸完了滋味,再睜開眼,卻看到沈世言又看了自己一眼,其實,從昨晚開始,到剛剛早飯的時候,他都有這樣的眼神,卻似乎始終顧忌著什麼,並沒有多說。
但這個時候,也到時候了。
於是商如意笑道:“舅父要跟我說什麼?”
沈世言微微一怔,再抬起頭來看向她,眼神倒是更複雜了幾分,思慮了半晌,才輕聲道:“如意啊,商家——”
一提起這兩個字,舌尖嘗到的甘美立刻又回複成了苦澀。
連心裡的那一股甘泉,仿佛也在這一刻瞬間乾涸,商如意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滯了一下。
而不等她說什麼,於氏已經憤憤的說道:“好好的提那家乾什麼?”
沈世言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沉沉道:“那家,那家畢竟還是商家,如意走到哪裡去,哪怕進了宮,成了秦王妃,可她到底還是商如意啊。”
“……”
“我那妹夫,我那小妹,到底還是她的爹娘!”
聽到這話,於氏雖氣惱,卻也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她也知道無話可說。
雖然如今世風移易,許多女子都有了婚嫁自主的權力,可是,哪怕從文皇帝之前,曆朝曆代也多以孝治天下,商如意被趕出商家他們能有百般說辭,可十數年不回家祭奠爹娘就隻是不孝。
況且,宗族門第,也還是世人最看重的身份之一,她的“不孝”,不僅會累及爹娘的名聲,更會連累教養她長大的沈氏夫婦,令他們為世人所指。
還有一點,就是她現在的身份。
如今的她已經是秦王妃,在宇文淵後宮納妃,漢王宇文愆娶親之前,她幾乎就是這個新興的大盛王朝最頂尖的女性,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焦到她的身上。
若是讓人知曉這一點,再大肆宣揚——
想到這裡,商如意驀地打了個寒戰。
再看向眉宇間透著沉沉憂慮的沈世言,商如意也明白為什麼他從昨晚就開始用那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他一定是已經想到了這一點,隻是想讓自己輕鬆的度過這一天,快快樂樂的和家人團聚,可團聚之後,離開沈家,她就是秦王妃,一舉一動,不能行差踏錯。
他身為舅父,更不能眼看著她錯。
想到這裡,商如意輕聲道:“舅父,如意明白你的意思。”
“……”
“我,會妥善的處理這件事的。”
沈世言這才點了點頭。
一旁的沈無崢一直沒有開口,聽見她最後的話,也隻輕歎了口氣。
幾個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再看天色,已經不早了。
雖然不舍,可他們也知道,商如意該回家了。
畢竟,新帝讓他們最遲在今天搬進皇宮,再晚些回去,進宮的時間就更晚了,隻怕到時候又是一個錯處,於是沈世言便對沈無崢道:“你趕緊去叫人準備馬車,送如意回國公府吧。”
這話一出,於氏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商如意急忙過去安慰她,沈無崢也要轉身出去安排,可剛要走出去,就看到一個小廝走進來,稟報道:“老爺,夫人。”
沈世言道:“什麼事?”
那小廝道:“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