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月的神色微微一凜。
她抬起頭來,臉上倒也沒有太過意外的表情,隻是,抬頭的一瞬間,坐在她正對麵的商如意還是清晰的看到,那眼底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立刻道:“是。”
說完,她又對著商如意道:“王妃才思敏捷,令人欽佩。”
商如意也對著她笑了笑。
要說才思敏捷,她倒是受之有愧,事實上,從剛剛在千步廊上遇到宇文愆和虞明月後,她就開始在腦海裡構思,直到剛剛,看到宇文淵走進來坐下的那一刻,最後兩句才徹底成形。
畢竟,宴無好宴,哪怕是他們的父皇設下的慶功宴,也不可能隻有吃吃喝喝那麼簡單。
現在看來,倒是不枉她剛剛費力思索了那麼久。
而聽見虞明月這麼說,宇文淵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道:“以前有人說,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但朕的兒媳,自然是德才兼備;而且,不論德與才,都應該拿出來,讓所有人看到,令世人仰望,以此為榜樣才是。”
商如意立刻起身:“多謝父皇。”
宇文淵含笑的對著她擺擺手示意她坐下,然後又轉過頭去,微笑著看著虞明月:“你之前以廣寒客為名,在賽詩會上作的那首詩,朕很是喜歡。連從未見過的扶風之戰,你都能做出那麼精彩的詩篇,那今日進宮見到了宮中的風景,是不是,也當有更好的詩作呢?”
“……”
一聽這話,整個百福殿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甚至,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宇文淵這話雖然看上去是在考驗這位新上任的集賢正字的才氣,可是,他上一句才剛剛說過,自己的兒媳是要德才兼備,下一句就要考驗虞明月——
顯然,他已經把虞明月當做大兒媳,也就是宇文愆的妻子的人選了!
這時,宇文愆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放在桌案上的那隻手,指尖卻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就慢慢的縮回,放到了桌案下。
而虞明月這個時候也抬起頭來看向宇文淵,眼神中歡喜與慌亂交織,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有些不易察覺的輕顫:“這……明月不才,鬥膽一試。”
她聲音的輕顫,似乎不僅僅是要鬥膽挑戰秦王妃的詩作這麼簡單,因為她的口氣也不像平時那麼篤定堅決。
商如意忍不住抬頭看向她。
連沈無崢,也轉頭看向身邊這個令他感到棘手的女子,卻發現虞明月低著頭,似乎在往左邊的宇文愆身上看,但又好像,並沒有真正的看向他。
沈無崢的目光微微一閃。
宇文淵道:“那——”
這個時候,雖然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可虞明月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周圍的人似乎也都感覺到這一刻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緊張又急切的氣息,目光全都聚焦了過來,也領這一刻的氣氛更加緊繃了些。
就在這時,虞明月的眼睛突然一亮!
那樣子,就像是一個人尋遍了漆黑的房間,終於找到了一顆價值連城的明珠一般。她甚至來不及鬆一口氣,抬起頭來,迫不及待的道:“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一聽到這兩句,不僅是商如意,連宇文曄和裴行遠都忍不住蹙了一下眉頭。
雖然誰都知道,宇文愆讓他們在遊宮之後作詩,不僅是要寫宮中的風景,更是要從這宮中的風景寫更多的東西——比如剛剛商如意那首詩的後兩句,才是宇文淵真正想要聽到的——即便如此,前兩句的千步廊和山水池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為要扣了宇文淵所出的題才是。
可虞明月這兩句聽起來,完全跟宮中的風景無關。
這樣做詩,有意義嗎?
就在眾人都有些疑惑的時候,虞明月似乎也從周圍那些目光中讀懂了他們此刻的心思,她深吸了一口氣,用更清晰,也更沉穩的聲音繼續吟道:“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琉!”
“……!”
一聽到這兩句,殿上不約而同的響起了好幾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而虞明月的眼中也浮現出了一絲傲然的神色,似乎哪怕不去看,也能猜到眾人被自己口中的詩句所驚豔和震懾的表情,而她也不容任何人打擾,繼續吟道:“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語畢,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慢慢的抬頭,掃視了一番眾人各異的臉色,然後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坐在上方的皇帝。
宇文淵是這殿上最沉穩的人,哪怕剛剛虞明月吟出的詩句與後宮的風景一點關係都沒有,引得周圍眾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他也沒有絲毫表情上的變化,但,聽到後麵幾句,他卻也按捺不住的露出了欣喜的眼神。
大殿上響起了他拊掌讚歎的聲音:“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