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知道,不是。
因為她並不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鋒利的劍刃割開一個人的喉嚨,看到鮮血在自己的麵前噴灑成一片血霧。
她失神,隻是因為在那片血霧裡,看到了另一個人。
此刻,就站在她的麵前,仍舊是那倨傲的神態,卻又笑盈盈的,帶著幾分戲謔挑弄的模樣,他本應該恣意的活著,如同一個謫仙。
“你為什麼不喊朕?”
就在她心思百轉千回,不知是喜是悲的時候,那個含笑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這一次,商如意沒有猶豫,立刻就抬起頭來,而那雙飛揚的鳳目已經近在眼前,連帶著他溫熱的氣息,一下子將自己包圍了起來。
他好像,又想要——
回想起在江都宮那一夜,他留在自己唇上熾熱溫度,商如意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而她這一退,楚暘好像一下子就離她很遠了。
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是微笑著看著她:“伱為什麼不喊朕的名字?”
“你為什麼……不喊……朕的名字……”
他微笑著,斷斷續續的說著這句話,如同執念,聲聲不絕,就在商如意掙紮著的時候,突然,他長臂一展,橫向自己的脖子。
而這個動作,正是當初他在光明大殿上,在自己的麵前——
眼看著血霧又一次騰起,商如意一下子衝了過去。
“楚暘!”
隨著一聲淒厲的呼喊,商如意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
而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躺在一具熟悉的,溫熱的懷抱裡,而在聽到她的聲音的一瞬間,這具胸膛猛地一震。
商如意也震了一下,驀地睜開了雙眼。
這個時候,天似乎已經要亮了,雖然屋子裡的光線很暗,卻有一點淡淡的晨光,從窗戶上透進來,也讓她看到了這個緊緊抱著自己,但雙臂卻忽然僵硬得仿佛鐵鑄一般的男子。
不是夢中領她肝腸寸斷的楚暘。
而是宇文曄!
不僅是他的手臂,當商如意抬起頭來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臉色,似乎也有些僵,慣常冷峻的目光,在這一刻閃爍不定,有一種隨時都要破碎掉的危險感覺。
這一刻,商如意也愣住了,就這麼傻傻的躺在他的懷裡,仰頭看了他好一會兒。
然後道:“鳳臣……”
這兩個字,她喊得很輕,甚至帶著一絲夢境中殘留的迷蒙與無助,可正是這兩個字,又猛地讓宇文曄幾乎破碎的目光安靜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說服自己,又像是壓抑著什麼,再低頭看向商如意,沉沉應道:“嗯。”
這一次,商如意更清醒了一些。
不是夢。
是宇文曄回來了,他就在自己的身邊,那雙還有些發僵的手臂緊緊的抱著自己,這是這些日子都再沒有過的,他們之間許久未有的溫存。剛剛在夢中的痛苦悲愴雖然還殘留在胸口,令她呼吸都震痛,可商如意還是安靜了下來,仿佛被他的懷抱撫慰了。
她輕輕的低下頭,將臉頰貼上他的胸膛,感覺到那一陣一陣真實而有力的心跳。
又道:“鳳臣。”
頭頂的呼吸又是一沉,再應道:“嗯。”
是真實的,宇文曄。
這個男人,是老天給她的,也是她自己選擇的,在這個亂世當中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真實。
她慢慢的,用力的抓緊了他。
而他的體溫和氣息,也慢慢平複她夢境中帶來,失去後的痛。
她無法告訴任何人,這種痛苦不能宣之於口,況且,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在夢中百般的痛苦,她都能忍耐,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活著的,再一次失去。
所以——
想到這裡,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更清醒,也更冷靜了一些,然後,她緊貼著宇文曄的胸膛,輕聲道:“鳳臣。”
“嗯。”
他再一次應她,雖然應得很快,可那種快,帶著一點壓抑的生硬和冷。
但商如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隻是極力平複那現實和虛幻的夢魘給她帶來的震痛,然後輕聲說道:“你,能不能再派一點人馬,回長春宮?”
“……”
“我哥身邊隻有兩百人,我真的很擔心他的安危。”
話音剛落,商如意突然感到一陣冷。
是她緊貼著的這具胸膛,仿佛一瞬間被什麼東西帶走了溫度,連那沉重的心跳,都在這一刻,停了一下。
這時,宇文曄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商如意,”
他的聲音乾澀嘶啞得幾乎陌生,冷冷道:“你的心裡,到底還要裝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