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些山楂糕,吃不得。”
在宇文淵問出那句話之後,整個兩儀殿內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寂,雖然時間很短,但正因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這一瞬間的沉默就被無限的延長,長得令人不安。
甚至,商如意此刻的呼吸和心跳,也都緊繃了起來。
而就在她要開口回答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又令她緊繃的心猛地一跳。
不止是她,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的心都跳了起來,兩儀殿內的人全都轉過頭去,連同宇文淵也抬起頭來,隻見一個窈窕的身影邁著有些慌亂,卻又隱隱透著堅定的步伐走了進來,旁邊是一臉無奈的玉公公,似是想要攔住,卻又無法狠下心去阻攔,口中不斷的念道:“公——楚夫人,你不能這樣,皇上並沒有召見你!”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楚若胭!
一看到她,雖然還沒有多說什麼,可這些日子,或者說,這些年來綁縛在商如意心頭的那無形的枷鎖,一瞬間便鬆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為抿,看著楚若胭慢慢的走到了大殿中央,不顧一旁的慧姨露出有些驚恐的神情,似是還要上前來阻攔她,而她已經對著宇文曄叩拜下去:“兒臣拜見陛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
看到她,宇文淵的眉頭也蹙了起來。
他儘量避免跟楚若胭見麵,就是因為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所以即便這一次死的是她身邊的宮女,他也沒有把她叫到麵前來問詢,而是叫來了宇文曄和商如意。
卻沒想到,她自己上門了。
而且,還是這樣硬闖進來,也難怪旁邊的玉公公攔她不住,畢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多少在心底裡有些情分。
此刻玉公公也跟著跪了下來:“請陛下恕罪。奴婢,奴婢剛剛也說——”
“罷了,”
宇文淵突然一擺手,阻止了他說下去,也阻止了慧姨走到楚若胭麵前,要將她請出去的舉動,再低頭看著這位曾經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說起來,也是他的晚輩,甚至曾經險些就成為他真正的兒媳的女子,平靜得不帶一絲溫度和情緒的道:“若胭,你怎麼來了?朕可沒叫你。”
楚若胭立刻道:“兒臣是為了,為了王妃而來。”
“哦?”
宇文淵挑眉,再回想剛剛她還沒進門先開口說的那句話,微微眯起雙眼:“你剛剛說,你送給秦王妃的山楂糕吃不得,是怎麼回事?”
商如意下意識的道:“楚夫人——!”
雖然,一直綁縛著她的那個無形的枷鎖在剛剛楚若胭開口的那一瞬間就消失了,但現在,更大的不安也籠罩到了頭頂,商如意有些擔心的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可這個時候,一隻溫熱的大手卻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身邊的宇文曄。
他雖然對楚若胭突然闖進來這件事也有些意外,但卻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甚至,從那雙冷峻又清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楚若胭的目光,似乎已經看清了一切。
而商如意的心跳,也慢慢變得沉重了起來。
她想起昨晚,她和宇文曄對於第二天可能要麵對皇帝的問詢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她也推測,這件事的結局可能有上中下三種結果。
下者,是以見春手中的鬆枝為據,牽連出殺死她的人,而宇文淵是一定不會允許這件案子最終落到承乾殿那一方的,那麼商壽非必定會被扯出來,到那個時候,他若胡亂攀咬,皇帝絕對不允許這樣的醜聞再鬨大,最終可能會以商壽非的死告終,但千秋殿和商如意的身上,就被會烙上“麻煩”和“醜聞”的烙印,可能從此,失去皇帝的寵愛;
中者,便是宇文淵查出楚若胭向商如意“投毒”這件事,但見春已死,不能深究,以宇文曄後宅不寧的醜聞結案;
而上者……
商如意和宇文曄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看向了慢慢站起身來,平靜的迎視著宇文曄的楚若胭——昨天,他們誰都沒有把這個結果說出來。
卻沒想到此刻,會在眼前發生。
楚若胭一字一字的道:“因為那些山楂糕,裡頭有臟東西。”
宇文淵一聽就擰起了眉頭,顯然,“臟東西”三個字激起了他不安的猜測,再聯想起後來發生的事,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道:“怎麼回事?你從頭到尾講清楚。”
“是。”
楚若胭深吸了一口氣,道:“前些天,兒臣聽說了秦王妃有喜的消息,心中十分歡喜,就想著要向秦王妃送禮道賀。可王妃貴不可及,皇上也賞賜無數,兒臣就算傾己所有,也不能入王妃的眼。俗話說,禮輕情意重,兒臣就想著,要送一份有情意的賀禮。”
聽到這話,宇文淵平靜的眼神中漸漸出現了一絲柔和的漣漪。
他道:“就是那些山楂糕?”
楚若胭道:“是。兒臣讓人去尚食局索要了山楂,冰糖,和一些鍋具,在金玉苑內親手製作山楂糕。但因為兒臣是初次下廚,練習了數日,直到五天前,才做好了那一盒山楂糕。”
聽到這裡,宇文淵突然轉頭看向慧姨:“有這樣的事嗎?”
“……!”
剛剛想要將楚若胭“請”出去卻不得的慧姨隻能站在一旁,越聽她的話,眉頭皺得越緊,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此刻宇文淵突然開口詢問,慧姨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堆起笑來:“是。尚食局那邊造了單子給奴婢看了,用的都是些隻做糕點的材料。前些日子,金玉苑也另起了小廚房。原來是為了給王妃做賀禮。”
宇文淵點了點頭,又道:“既然是你親手做的,為何又有‘臟東西’在裡頭?”
楚若胭道:“東西做好之後,兒臣又覺得,雖然情意重,但禮也著實太輕,實在不好出手。幸好那個時候,兒臣想起金玉苑的庫房裡還放著兒臣的母——母親留給兒臣的一個鏤空雕花的食盒,雕工精美,可為那份薄禮添彩。”
“……”
“所以,兒臣就讓守庫房的宮女去找出那盒子,清洗乾淨了再送來。”
宇文淵道:“就是那個見春?”
楚若胭道:“是,就是那個見春。”
說到這裡,她突然氣惱的道:“但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如此恍惚,兒臣吩咐得很清楚,那盒子是要送到千秋殿的秦王妃手上,而王妃孕體金貴,所以東西務必要清洗乾淨。誰知她竟然隻是粗略的擦拭了一下外麵就送來,而兒臣將那些山楂糕放進去之後,沒想到積在鏤空盒蓋裡的灰,就全都撒到兒臣親手做的山楂糕上了!”
“……”
宇文淵聞言,氣息忽的一沉。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看著楚若胭低垂的眼睛,沉默了片刻,道:“這就是那些……臟東西。”
楚若胭道:“是。”
宇文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一旁呼吸仿佛都窒住了的商如意,道:“那麼如意你——”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兒臣偷偷的把那些山楂糕倒掉也是這個原因,可惜了楚夫人對兒臣的心意,被那個宮女糟蹋了。”
“……”
“而之後,楚夫人也到了千秋殿,向兒臣問明了原因,”
她說著,故意深深的挖了慧姨一眼,道:“慧姨剛剛說的,楚夫人帶著人,很‘生氣’的到千秋殿來尋兒臣,也就是這個原因。”
慧姨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而宇文淵也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事情到這裡,他擔心的第一層已經揭過去了,宇文淵在心裡輕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道:“那,那個叫見春的宮女,又是怎麼死的?若胭,你心中可有數?”
話音剛落,楚若胭噗通一聲又跪倒在地。
這一下,眾人都驚了一下,商如意立刻道:“若胭。”
說罷便要上前扶起她,可楚若胭卻擺了擺手,對著宇文淵道:“兒臣有罪。”
宇文淵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你,說清楚。”
楚若胭道:“知道山楂糕的事情之後,兒臣惱火不已,回去之後就狠狠的責罵了那個見春一番。兒臣當時實在生氣,所以就,就拿東西打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