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便笑道:“郡公本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啊。”
宇文愆的臉上突然浮起了一抹蒼涼的笑意。他道:“是啊,我記得小時候體弱多病,慧姨就熬了很苦的湯藥來給我喝,說是良藥苦口,但那個時候哪裡懂這個,隻覺得苦就不肯喝,怎麼勸我都沒用。慧姨心疼我生病,更心疼我怕吃苦,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我,就抱著我一起哭。”
“……”
“但是,不吃藥也不行,父皇又經常出兵在外,實在不行,她隻能請了舅父來。”
“……”
“舅父來了,就沒那麼好的脾氣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捏著我的鼻子就往我嘴裡灌,經常是一碗藥有半碗都灑了身上。不過因為他這樣,我也怕了,下次再生病要喝藥的時候,慧姨隻說要找舅父來,我就不敢再犟,自己就乖乖把藥喝了。”
“……”
商如意靜靜的聽著,一言不發。
她的安靜,不僅是出於禮貌,更是因為心中的驚詫——上一次在這裡見麵,宇文愆跟她“抱怨”老人家的固執,已經讓她覺得很奇怪,但這一次,他更是毫不避諱的跟她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了!
他們倆,是這麼親近的關係嗎?
一時間,商如意都快要開始懷疑,懷疑太子和秦王之間的對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麼劍拔弩張。
否則,宇文愆怎麼會對自己的態度如此親近,還跟自己說這些話。
這些,難道不應該是他跟親近的人,比如樓嬋月,或者另一位良娣,更甚至,應該是和成為他太子妃的某個女子,為了拉攏彼此的關係,為了加深情分,分享自己的經曆的時候該說的嗎?
但,她還是清醒的。
就算不是劍拔弩張,就算宇文曄和他見麵的時候也是兄友弟恭,可想要奪取太子之位的宇文曄,和已經拿下了太子之位的宇文愆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親近,跟和平,而自己身為秦王妃,也一樣。
所以,商如意清醒的想要用一些場麵話應付過去。
可開口之前,心頭卻不由得一軟。
有的時候,人的心是有缺口的,能拉近彼此的不僅僅是血脈親情,可能聽過同一支歌,念過同一首詩,甚至,受過同樣的傷,心靈就契合了。而宇文愆的這些話,不管是閒話也罷,拉攏也罷,甚至彆的什麼目的也罷,可其中包含的真實的感情卻擊中了商如意心中那一段柔軟——
想到這裡,她還是輕歎了一聲,道:“長輩的態度可能有千萬種,但疼愛的心,卻隻有一種。”
“是啊,”
宇文愆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笑著看著商如意道:“我突然想起來,弟妹小時候好像也是在你的舅父身邊長大的。”
商如意道:“是。”
宇文愆道:“那難怪,弟妹能懂我……的心情。”
商如意又看了他一眼,越發覺得,他身上那一股煙火氣好像更重了一些。
不過,他身上的煙火氣重與不重,跟自己的關係都不大,商如意隻是本能的因為這句話而又生出了一絲戒備之心——她和宇文愆,不是那種可以交換心事的關係,所以有些話,聽聽也就罷了。
於是,她微笑著說道:“所以有的時候,對老人家也隻能哄著,不要緊的就隨他們去了。幸好這一次不是上戰場,不過是跟著父皇去巡遊龍門渡而已。”
說到這裡,商如意又看向他,目光微微閃爍:“大哥會隨行嗎?”
宇文愆沉默了一下,道:“當然。”
“大哥也要去啊。”
“父皇已經下旨,讓我伴駕隨行,明天就要出發。所以今天我才會趕著要整理手上的一些文書。隻是沒想到,舅父堅持要隨行,才會到這裡來商量這件事。”
“哦……”
商如意的心裡咯噔了一聲,沒想到這件事已經這麼快就定下來了,不知道宇文曄會不會隨行。
大概,要等他今天回來了之後才知道。
看著商如意目光閃爍的樣子,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宇文愆的眸子微微一黯,道:“弟妹大概是在擔心二弟會不會伴駕隨行吧。我聽說,二弟已經拒絕了。”
“啊?”
商如意一愣,睜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麼?”
宇文愆也看著她,眼神中有一點說不出的黯然:“這,恐怕就要問問二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