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睜大了雙眼,看著商如意一步一步的走近。
這一刻,欣喜和驕傲如同兩股洶湧而來的浪潮,一下子將他整個心神都卷裹而去,瞬間將他推出了天際,讓他竟有些輕飄飄的感覺;而商如意一走到他的身邊,立刻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柔軟的掌心傳來的熾熱的觸感,又一下子將他從天頂拉了回來。
實實的,落在了地上。
宇文曄深吸了一口氣:“如意,你來了。”
手中的燈籠因為剛剛走得太急的關係還搖晃不停,映著她的眼瞳也震蕩不已,可商如意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如同此刻落在他肩上的那隻手掌一般,從未有過的沉穩。
可她唇瓣輕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身後已經有幾個晃動的人影跟著跑了進來。
是承乾殿的守衛,領頭的,就是商壽非!
緊跟上來的便是臉色鐵青的圖舍兒與臥雪,兩個小女子氣息沉沉,麵帶慍色,顯然剛剛在外麵應該是費了一番功夫才進來的。幾人剛一站定,商壽非立刻對著宇文愆拱手行禮,道:“太子殿下,末將守衛不力。秦王妃她——”
宇文愆一抬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然後,他目光閃爍著,似乎想要抬頭,卻又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製著他,令他不僅不能抬頭,甚至連抬起眼眸來看一眼突然闖入的人都不能,倒是商如意一隻扶著宇文曄的肩膀,另一隻手用力攥著搖晃不定的燈籠,沉沉道:“請皇兄恕罪,我是看著天色太晚了,可秦王還沒回去,有些擔心就過來了。”
“……”
“若是打擾了皇兄和三弟的雅興,還請見諒。”
“……”
宇文愆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才壓著嗓子道:“弟妹言重了。”
而這個時候宇文曄的眼眸已經比之前更透亮,也更冷冽了幾分,他看向站在桌案邊上的商壽非,對方雖然一臉陰鬱,但也在對上他的目光的一刻立刻低下頭,甚至本能的後退了幾步。
再看看他身後跟著的幾個幾乎全副甲胄的門將,宇文曄的心裡更透亮了。
這一場離彆宴,雖然整個空蕩蕩的承乾殿內隻有他們兄弟三個人,可殿外,卻是守衛森嚴,且不是對外,而是對內。
顯然,在這第三杯酒喝完之前,太子和齊王是不會允許任何人離開這裡的。
隻是他們沒想到,來的是商如意。
讓商壽非擔任右宮門將,雖然之前讓他們措手不及,也在山楂糕那件事裡給他們製造了一些麻煩,可一旦商如意出現,他再是想要興風作浪,也不可能對著自家的小妹強行動手,也不是他不敢,而是商如意的肚子裡懷著皇帝陛下期盼已久的皇長孫,任何閃失,都是他一個小小的右宮門將承擔不起的。
所以,他隻能放商如意進來。
想到這裡,宇文曄又抬起頭來,似乎想要說什麼,可這一抬頭,他的心頓時又是一沉。
這個時候搖晃的燈籠已經漸漸平穩了起來,而光亮更清楚的照明了商如意的臉,和她的額頭,鼻尖,竟然密布著細小的汗珠,緊接著,宇文曄就感覺到了扶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在不斷的用力,甚至是傾儘全力的往下按壓。
這,不是商如意有意識,而是——她快要撐不住了。
宇文曄的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正要開口說什麼,一旁響起了一個冷幽幽的聲音:“二嫂來的倒真是時候,我們兄弟三杯酒,剛到我要敬兩位兄長的酒的時候,你就進來了,倒像是不讓二哥喝我敬的這杯酒一樣。”
商如意的眉頭一皺。
雖然這個時候她極力的克製,可隻有她,可近在咫尺,飛快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的宇文曄發現了,她現在,非常的疼!
剛剛在千秋殿內隻是一陣隱痛,可一路走過來,每一步都在加重她的痛處,尤其剛剛在承乾殿門外遇上了商壽非,更受到他的阻撓不讓進入大殿,商如意急切的心情似乎全都傳遞到了高高隆起的肚子裡,仿佛連“他”也感知到了母親此刻的焦急,和父親可能會遇到的危難,開始不安躁動起來,那躁動,直接化作了更沉重的痛,一陣一陣的襲來。
幾乎,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就在商如意用力的咬著牙,強行忍耐著下身傳來的陣痛時,宇文曄也已經站起身來,他低頭看著被商如意手中的燈籠照亮臉龐,可眼瞳卻冷冽如冰的宇文呈,還有對麵,始終不肯抬起頭來,整個人仿佛固執的守在黑暗中的宇文愆,平靜的道:“三弟這話,言重了。”
“……”
“剛剛這酒,我不是已經要喝了嗎?”
“要喝,不是還沒喝嗎?”
宇文曄的眉頭又是一擰,看向手中的酒杯,而宇文呈舉著酒杯站起身來,說道:“二哥從來都最講兄弟情義,當初為了教導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什麼手段都用了……總不會娶了二嫂之後,就不把弟弟當弟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