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雖是突然發難,那怒氣卻並非突如其來,身為突厥可汗,自然也經曆過無數的凶險的戰事和困境,可這樣被人算計著險些死在地底的墓洞裡,還是讓他出離憤怒了。隻見阿史那朱邪咬著牙,一把抓住了那左瑱,狠狠的撞上了對麵的牆壁,更順勢掀翻了地上的神龕燭台等物。
隻聽“砰”地一聲,左瑱幾乎是被砸上了牆壁,身上骨頭仿佛都要被折斷了一般。
可他也不肯示弱,在撞上牆壁的下一刻,他立刻反手扣住了阿史那朱邪的手腕,一手擒住對方的肩膀,同時往後一蹬,竟然借力將阿史那朱邪也逼退了數步!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驚了一下。
誰也沒想到這個骨瘦如柴的左瑱竟然有這樣的身手,阿史那朱邪雖然凶悍善戰,可手上功夫顯然是不足的,但他並不驚惶,連退兩步之後竟雙手揪住左瑱的衣領,長臂一展,硬生生將左瑱整個人掀了起來。
“好!”
屋子裡其他的突厥兵剛剛都反應過來圍了上來,見到這一幕紛紛大聲叫好。
在突厥,可汗雖然是主君,但並非高高在上高不可攀,戰時也跟士兵一樣要衝鋒陷陣,平日裡也跟部下們一道騎馬射獵操練武藝,所以看到阿史那朱邪的身手,士兵們哪怕剛剛才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回來,也立刻重新鼓起了勇氣,還有些心裡氣不過的紛紛摩拳擦掌,也要上前教訓左瑱。
可是,左瑱顯然不是尋常人,他被阿史那朱邪掀得淩空翻起,卻並沒有狼狽的摔到地上,反倒一個躍身穩穩的落到了阿史那朱邪的身後,而且迅速調轉方向扣住阿史那朱邪的手腕,同時捏住他的另一邊肩膀,又抬腿用膝蓋頂住了對方的後腰。
這個姿勢,竟是用阿史那朱邪自己的手將他的脖子勒住!
阿史那朱邪論身法武藝顯然略遜一籌,但他身強力壯,勇悍好鬥,所謂一力降十會,隻從力量上就能絕對的碾壓過身形消瘦的左瑱,他用力的一弓背,生生將左瑱拖到身後貼上他的後背,反手便捏住了他的喉嚨!
兩個人就這樣相持了起來!
就在兩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周圍的突厥士兵回過神來,立刻就要衝上來幫忙的時候,商如意突然起身:“你們都住手!”
“……”
兩個人一動不動,也沒鬆手,但明顯看出都未再發力。
這跌坐在另一邊的雷玉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商如意,又看向阿史那朱邪,然後低聲道:“可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聽到這句話,阿史那朱邪的手微微一震,然後慢慢鬆開了。
他一鬆手,左瑱也鬆開了他。
阿史那朱邪後退了兩步,再看向左瑱的眼神冷靜了些許——他的確不應該動手,而是應該讓手下的人一擁而上,不管彆人說什麼隻要把這個左瑱剁成肉醬也就罷了,可現在他出手不能勝,雷玉再一開口,他就更不能繼續了。
但險些被殺的冒犯和憤怒,卻不是輕易能壓製消除的。
他冷冷道:“你——”
左瑱沒有說話,隻看了他一眼,氣喘籲籲的樣子顯然累得不輕;而且直到這個時候商如意才看到他一邊臉頰的胡須竟然已經完全被燒沒了,可臉頰上也被火焰燎起了好幾個水泡,在剛剛一番打鬥的時候破了皮,鮮血沿著焦黑的胡須和脖子流淌下來,樣子十分可怖。
當然,受傷也不止他一個。
連商如意的身上都有被火焰燎過的痕跡,臥雪他們也都有大小不一的傷,其他的一些士兵更是哀嚎連連,商如意上前一步,對著左瑱道:“你久居於此,應該準備了一些傷藥才對的。”
“……”
左瑱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隻抬手指了一下西室那邊床尾的箱子。
商如意對著臥雪使了個眼色,她立刻過去打開箱子,果然看到裡麵備了一些藥品,還有兩套衣裳,幾本書。
左瑱在天頂山上的日子,果然清貧又單調。
臥雪拿了藥出來,為商如意和眾人都紛紛處理了傷口,又把下麵的情況跟守在外麵的那些護衛們說了清楚,才安撫了他們躁動的情緒。總算把一切都處理完畢之後,突厥士兵和護衛們重新退出了這個小木屋,屋子裡也就留下了之前的那些人。
隻少了一個王紹裘,多了一個清醒的商如意。
她仍舊坐回到床邊,綠綃坐在床尾,臥雪守在她的身後護著她,反倒是之前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雷玉和阿史那朱邪並肩坐在堂屋裡,左瑱則坐在另一邊的角落。
眾人剛從鬼門關回來,都有些驚魂未定,誰都沒有興致開口,所以屋子裡非常的安靜。
安靜得,連外麵一陣風吹過鬆樹林,發出的陣陣鬆濤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最終,還是商如意先開了口。
她道:“左瑱公子。”
“……”
屋子裡又陷入了一陣說不出的,甚至有些讓人窒息的沉默裡,過了好一會兒,那左瑱才像是找回了自己漂浮在空中的魂魄一樣慢慢抬起頭來,卻並沒應她。
商如意道:“左公的陵墓,真的徹底找不到了嗎?”
眾人有些渙散的心神立刻又緊繃了一下。
雖然剛剛在下麵,所有人聽到左公疑塚在十幾年前就因為地動而深埋地下的話之後都沮喪不已,可因為之後又經曆了一番生死,所以誰都沒來得及去細想。
雖然細想,也幾乎沒有出路。
左瑱冷冷的看著商如意,那目光仿佛在看一個貪得無厭的怪物,但商如意卻貪婪得十分坦然,又問道:“你,回到這裡之後,就沒有再去找過嗎?”
左瑱冷冷道:“沒有。”
商如意道:“為什麼?”
“……”
“那可是你父親的陵墓,你就完全沒有想要——”
左瑱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你是想說,我是完全沒有想祭奠家父,為子不孝;還是想說,我對裡麵的‘寶藏’一點都不留戀,很不尋常。”
商如意沒有說話,但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左瑱冷笑道:“如果我說,我留在此地,就是為了最後守住天頂山不知所蹤的父親的陵墓,至於裡麵所藏的財寶,早就被花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