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雷玉的背影從商如意眼中消失的幾乎同一時刻,數百裡之外的小平津關內,宇文曄的軍帳中,原本快要熄滅的燭火在親兵拿了剪刀來剪去一截燭心之後又重新燃燒了起來,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這個寬大但陳設簡單,隻有角落裡一張床,中央一張桌案的軍帳,也照亮了宇文曄冷峻的雙眸。
此刻,這雙眸子正盯著平鋪在桌案上的輿圖。
接連拿下洛陽八關中幾大關隘,他也得到了這幾個地方的地圖,再根據降將和俘虜的口述,大概弄明白了梁士德在這幾個關隘的布兵。
也的確,和他們之間所知的相差不多。
現在他所占據的小平津關,位置在黃河鶴心,往西是閉關固守的孟津關,往東則是雄關險踞的虎牢關!
還在長安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虎牢關作為這一次出兵最大的目標,也是作戰的重中之重,拿下虎牢關,洛陽近在眼前,梁士德哪怕還有數萬守城軍也幾乎不足為懼,但如果拿不下虎牢關……
盯著地圖上這個被他用朱砂畫了一圈的關隘,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就在這時,有人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帳子一掀開,立刻有一陣帶著冷意和淡淡的土腥氣的風灌進了軍帳中,風中還夾雜著不遠處黃河渡口傳來的低低的水浪聲,風險些掀翻桌案上的輿圖,宇文曄立刻一手按住了輿圖的一角。
一抬頭,就看到穆先走進來:“殿下。”
他沒有行禮,因為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兩碗已經熱了不知多少次的飯菜,濃鬱的香味立刻掩蓋住了風中的土腥氣,也彌漫了整個帳篷,穆先走過來俯身將碗筷放到桌上,輕聲道:“殿下吃點東西吧。”
宇文曄皺著眉頭:“我吃不下,先拿下去。”
穆先卻沒聽話,而是抬頭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輕聲道:“殿下這幾天一直沒怎麼吃東西,若真的要出兵,殿下的身體撐不住。”
宇文曄不耐的道:“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殿下……”
穆先還要再勸,但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其實他心裡明白宇文曄為什麼這幾天一反常態的茶飯不思,過去在軍中,哪怕受了再重的傷,已經奄奄一息的時候,他都會逼著自己把乾澀的餅一塊一塊的揉進嘴裡,因為隻有吃得下去,才能活得下去。可這一次——自從拿下小平津關,宇文曄的心裡就好像被挖了一塊,吃任何一點東西下去,仿佛都會燙到他心裡的傷。
而原因,自然是雷毅的死。
穆先跟隨他多年,在商如意嫁入宇文家之前,他可以說是跟宇文曄最親近的人,如何不知道他和雷玉之間的情誼,如何不知道他少年時也曾經跟著雷叔叔騎馬射箭,打獵放鷹,如今天人永隔,而且是因為自己進兵的緣故——宇文曄未必會後悔,但他一定是難受了。
而且,非常難受。
可是再難受,東西也要吃,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身體,他們現在已經拿下了小平津關,虎牢關就在眼前,隻等一個契機就要出兵,萬一宇文曄因為這件事茶飯不思影響了身體,這在戰場上是會要人命的!
這麼一想,穆先隻能鼓足勇氣輕聲勸道:“殿下,還是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