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頓時緊繃了呼吸,壓低聲音道:“蕭元邃會答應他們嗎?”
宇文曄沉默了片刻,道:“難說。”
商如意有些意外的睜大眼睛看著他,那眼神像是在問——你怎麼會不知道?而對上這樣的目光,宇文曄啞然失笑:“你不會真的覺得,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吧?”
“……”
聽到這話,商如意眨眨眼睛,自己也笑了笑。
這些年來,不論麵對何種困境,甚至絕境,宇文曄總能絕地反擊,甚至,哪怕自己陷入絕境的時候,隻要一想到他,一看到他,自己都能生出無限的力量來,漸漸的,他好像就成了某種希望的象征,似乎真的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
可是,人心,哪裡是那麼容易揣測的?
更何況是蕭元邃這種人。
但宇文曄笑過之後沉思了半晌,還是說道:“其實,不論他的心思如何,結果不過兩種情況,一種是答應他們,一種是拒絕他們。”
商如意皺緊了眉頭:“如果蕭元邃真的答應了他們,那就是說,我們回長安,就要麵臨——”
宇文曄默默的點頭。
一個太子,一個宇文呈,已經不好對付了。
現在,若再加上一個蕭元邃——
商如意隻覺得頭都有些隱隱作痛,可宇文曄接下來的話,才真正讓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不答應,我們能把他從炎劼的手上要回來。”
商如意聞言,卻不由自主的更皺緊了眉頭:“但是——”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宇文曄知道她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心裡倒是有些淡淡的歡喜,可這種歡喜完全無法驅散此刻滿布在兩人心頭的陰霾,他沉沉道:“太子和齊王都知道,蕭元邃這個人能力過人,如果不能為己所用,那麼他們一定不會讓我用他。”
商如意道:“所以,不能為己所用,就一定要殺!”
宇文曄道:“但我們一定不能讓蕭元邃死。”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宇文曄沉聲道:“因為他曾經是王崗寨的統領,他一人的生死事小,但他身上牽係著所有王崗寨舊部的人心。”
“……”
“我的麾下,就至少一半都是王崗寨的人。”
“……”
“如果保不住他,申屠泰和善童兒這些人我或許能安撫,但下麵的人難免不生出異心——還有這一次跟著他降服我的幾萬人馬。到那個時候,不用他們動手,我這邊的人就會先亂。”
商如意道:“所以,如果太子他們真的要殺他,我們必須力保。”
宇文曄點頭:“不過。”
話說到這裡,似乎已經說到頭了,可商如意緊皺的眉頭仍然沒有鬆開,反倒皺得更緊,眼神也更添幾分陰鬱。
她躺了回去,也跟剛剛宇文曄一樣仰頭盯著頭頂漆黑的屋頂,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無法為太子所用,太子和齊王要想辦法殺他,而我們一定要救他,那麼救他回來——”
宇文曄道:“他也就廢了。”
“……!”
商如意的氣息一沉。
宇文曄的口吻平靜中帶著幾分涼意,道:“我剛剛就說過,蕭元邃這個人是一把開了鋒的刀,尋常人難攖其鋒,也做不了他的刀鞘,即便是我,這一回能贏他,也不保證下一回還能。”
“……”
“如果太子讓他活著回到我們身邊,你,我,誰能相信他?”
商如意說不出話來。
是的,剛剛她就已經意識到,從宇文呈把蕭元邃從他們的軍營中帶走的那一刻,這就已經成了一個死局。
蕭元邃不是申屠泰,也不是善童兒,沒有人能看透他,也沒有人能完全的把握他,就算到時候他不為太子所用,就算他們真的把他從太子的手中救回來,但那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是真的不能為太子所用,還是,他和太子設下的一個局?
若他回到他們身邊,卻在為太子出謀劃策——
那他一個人,能抵得過太子陣營所有的文臣武將,會比過去讓他們棘手百倍。
也就是說,宇文呈這一次帶走他,就直接把宇文曄手裡可用的這顆名叫“蕭元邃”的棋子,變成了一顆死棋。
商如意忍不住咬緊了牙:“他好狠啊……”
宇文曄沒有說話,而房中的最後一盞燭火像是有些承受不住此刻他們陰沉的心緒,在搖晃了幾下之後,終於發出最後“呲”的一聲哀鳴,徹底熄滅了。
一切,歸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