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越半晌沒出聲。
他維持著匕首抵在黎少希心臟的動作，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他。
背後是拍到沙灘上的海浪聲。
在這個有限的房間裡，海水卻是無限的，天空因關卡Boss倒地而恢複了如藍寶石般剔透明亮。
一縷朝陽緩慢升起，溫柔地灑在少年高挑卻瘦削的身板上，點在了他彎彎嘴角旁的小酒窩上。
笑是會感染人的。
尤其是這般得乾淨透徹。
黎少希是一個讓人很難討厭的人。
要說他真誠吧，能被裂痕選中的人，不會那麼簡單；
要說他虛偽吧，明知會死，卻願意舍命救他。
簡越了解《挖寶礦工》這個遊戲，但他不了解淪為“場”的挖寶礦工。
每個由遊戲轉變成的“場”，都會畸變。
誰也不知道這熟悉的表象下潛藏著怎樣的危機。
從裂痕出現的那天，每個“場”都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注定會消散的——要麼“場”吞噬了“玩家”，要麼“玩家”殺死了“場”。
所以記錄再多的“場”，也無法給下一個“場”帶去攻略，有的隻是“玩家”的個人經驗。
簡越因為能力的緣故，失去了遊泳的能力，當然也因為能力的緣故，他不可能溺水身亡。
黎少希不救他的話，他會在昏迷中慢慢浮到水麵，再經曆數不清的時間的漂泊到岸上，最後他會醒過來。
從漫長的孤獨中醒來。
簡越昏迷的時候並不會喪失意識，恰恰相反，他除了無法掌控身體，其他五感全在。
聽得到，感覺得到，甚至“看”得到。
溺水的那一刻，他知道黎少希將他救到了岸上，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帶著海水鹹澀卻意外柔軟的唇瓣，更感受到少年不顧生死救他的執著。
簡越不會死。
黎少希會。
他不是最怕死嗎？
怎麼就……
膽大包天了。
蘇醒的一瞬，簡越是煩躁的，他也說不清在氣什麼，隻是將火氣全宣泄到了Boss身上，等怪物轟然倒地，心中煩悶半點沒減。
他將匕首抵在黎少希胸前，是想讓他更清晰地感受死亡。
——這不是遊戲。
——你真的會死。
所以彆像個蠢貨一樣，想著救誰。
然而黎少希給他的是彎起的嘴角和由衷的道謝：“是啊，真的會死，所以……謝謝你。”
一句話道儘了所有心思。
此時此刻的黎少希，沒了疑慮。
他非常確定，簡越和他一樣，身處的絕不是什麼VR遊戲，而是一個會真正死掉的鬼地方。
不知道的時候，黎少希可以慫慫地躲在簡越身後，等大佬帶飛，畢竟……遊戲嘛，就像方亦淮他們，大佬死了可以回到小木屋。
現在他知道，這對於簡越來說也不是遊戲，他們真的會死，那之前簡越為他做的事就不是幾句感動話可以說過去的了。
他真真正正地擋在他麵前。
他給了他庇護。
簡越實打實救了他數次。
所以黎少希不可能在看到簡越溺水後跑掉。
慫歸慫，怕歸怕。
忘恩負義使不得。
老黎家不出那樣沒擔當的狗東西。
簡越壓在胸口的火氣，散了九成，但還是忍不住吐出兩個字：“愚蠢。”
黎少希並不在意，他懂簡越的意思，無非是覺得他不自量力，嗐……他多少是有點後怕的，但不後悔。
“越哥，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黎少希輕手輕腳推開簡越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小聲小氣問他。
沒什麼好顧忌了，自然就想了解更多。
簡越言簡意賅：“場。”
黎少希一臉懵：“哈？”
簡越沒有解釋，反而問他：“你現實中出什麼變故了？”
黎少希不懂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老實回道：“變故……唔，家裡負債八千萬算嗎？”
簡越：“………………”
早知道這小子心大，沒想到大到了這地步。
簡越：“這就是你被選中的原因。”
黎少希更懵了：“選中？負債了就會被選中？那……”比他債務多的人多了去吧！憑什麼隻挑了他？
簡越蹙了蹙眉，顯然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過於麻煩，他也不是個有耐心解釋的人，隻是對於黎少希，到底是寬容了些：“絕境但不絕望，這就是條件。”
黎少希眨眨眼，再眨眨眼，小腦袋果然夠靈活：“哦哦哦，這樣啊……”
他還真懂了，真就從簡越的言簡意賅中悟到了。
這鬼地方被稱為場。
而他是被選中的人。
至於為什麼被選中，因為他一大早得知家裡的絕境——負債八千萬。
隻是經曆了絕境顯然還不夠，還得不絕望。
黎少希絕望嗎？
還真沒……
生活翻天覆地，未來一片昏暗……甚至這負債都不是他造下的，可黎少希沒有抱怨，沒有埋怨，心態一直是積極的、正向的。
他除了心疼爸媽，剩下的念頭就是想辦法還債。
是的，遭遇這樣的變故，他想的隻是麵對、解決而非逃避、絕望。
道理黎少希懂，他屬實不甘心：“所以說……不絕望還有錯了？”
他都積極麵對生活了，為什麼還要把他丟進這生死一線的鬼地方？
肥頭大耳的珍珠、血肉模糊的紅寶石、腐臭衝天的藍寶石……
隨便一個都能踩死他好吧！
他負債八千萬還不夠慘，非得慘上加慘嗎？
簡越頓了下，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沒觸發能力嗎？”
黎少希：“？？？”
簡越也有些疑惑：“被選中的人在進入‘場’的時候，會獲得一個初始能力。”
黎少希茫然了：“能力？”
簡越提醒他：“點開技能查看。”
“哦哦哦！”黎少希忙點開了係統麵板，找技能的按鈕。
原來如此，技能就是能力啊，他……
黎少希卡住了。
簡越：“怎麼？”
黎少希兩眼淚汪汪：“我……沒有技能。”
他何止是沒有技能，他連技能這個按鈕都沒有！
他的係統麵板有且僅有三個按鈕，分彆是：屬性、好友、任務。
無論他怎麼盯著這該死的係統麵板，都沒法讓它變出一個技能按鈕。
想想自己最愛的《哈利波特》，黎少希淒涼道：“我怕不是傳說中的……麻瓜？”
涼涼。
穿到魔法世界，意外成了麻瓜，這不是妥妥的炮灰命嗎。
簡越也愣了下：“沒有技能？”
黎少希恨不得把係統麵板翻個底朝天：“……沒有。”
簡越：“……”
黎少希謹慎問道：“被選中的人都有能力嗎？”
簡越這點倒是篤定的：“都有。”否則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