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之中,一名白發老婦,正倚靠在床榻之上,悠閒的看著一本雜記。
身穿一身的藍色道袍,臉色帶著皺紋,隱隱約約還殘留著一絲貴氣。
腳步聲響起,老婦抬頭,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的劉應道,老婦眉頭不由得一皺,有些不解的問道:「如今非時非節,賢婿怎麼有空來了?」
李絢的眼睛一挑,隱太子妃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淡漠,一絲恨意。
「回稟嶽母大人,天後有昭,嶽母患病,令小婿前來探望。」劉應道認真的拱手行禮,對著隱太子妃,說話就像是一個無比陌生的陌生人。
「病了?」鄭觀音先是有些疑惑,然後枯瘦的手掌一緊,疑惑的神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是的,我病了。」
鄭觀音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從劉應道的身上掠過,直接落在了穿一身金吾衛甲胄的李絢身上,淡淡的問道:「這位將軍是何人?」
劉應道趕緊開口,說道:「這位是南昌郡王,故彭王子。」
「彭王?」鄭觀音一愣,原來不是要來殺自己的。
「彭王。」鄭觀音隨即低頭,似乎開始回憶起來,仿佛要將彭王這個名字從記憶中扣出來。
李絢趕緊上前一步,拱手道:「侄南昌郡王李絢,拜見息王伯母大人。」
李建成,太宗封息王,諡號隱。
「伯母?」鄭觀音有些恍然了過來,輕輕點頭,說道:「原來是十二弟的兒子,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未見十二弟來探望過。」
一旁的劉應道立刻上前半步,低聲說道:「回稟嶽母大人,彭思王已於多年前病故。」
鄭觀音微微一頓,隨即眼神一黯,輕聲說道:「是啊,當年的故人都已經亡故,也該是時候,輪到我這個老太婆了。」
李絢目光頓時愕然的抬頭,隨即閃電般低下頭。
這一瞬間,李絢捕捉到一旁的劉應道,臉上無比淡漠的神色。
甚至聽到鄭觀音這麼說,他有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
李絢的心瞬間「砰砰砰」劇烈的跳了起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劉應道上前拱手,說道:「今日前來,見嶽母大人身體無有大礙,小婿便放心的,請嶽母大人安心養病,小婿便退下了。」
鄭觀音抬起頭,看向劉應道的臉上滿是冷色,隨即淡漠一擺
手。
劉應道立刻躬身,然後緩步的倒退了出去。
李絢站在原地,對著鄭觀音鄭重的躬身,然後緩步的退了出去。
他有一種感覺,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見這個可憐的女人。
殺人刀,不見血。
走在冷寂的宮殿中,李絢渾身上下一片森寒,他沒有想到,自己在無聲無息之間,竟然做了一把彆人的刀。
他原本以為,武後讓他來長樂門,是讓他看一看,隱太子妃和東海王之間有沒有什麼隱秘的勾連,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武後讓他來,就是要借用他彭王子的身份,來告訴隱太子妃。
她該死了。
李絢知道,即便來的不是他,是彆人,一樣能通過重重手段按時給隱太子妃,她該死了,但換成是自己成了這把工具,李絢的心裡早就湧起了一股怒火。
然而,在怒火升起的一瞬間,李絢就將這股怒火從心底深處,徹底的去除了。
武後派他,而不是派彆人來這裡,已經從某種程度上,表達了對他的信任,他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李絢的目光落在前方腳步依舊沉穩的劉應道身上,目光微微一冷。
剛才的一番交流,足夠證明,劉應道對隱太子並沒有那種女婿對嶽母的尊敬,隻有冷漠。
習以為常的冷漠。
想想也是,劉應道的兄長劉祥道,是大唐前相,但他呢,僅僅是一個吏部郎中。
當年劉應道能夠被太宗皇帝選中,迎娶隱太子長女聞喜縣主,個人的才華自不必多言,但多年仕途坎坷,唯一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為他娶了隱太子長女聞喜縣主。
他自己犧牲自己的婚姻,犧牲自己的前途,換來的卻是兄長劉祥道的仕途順利,官運亨通。
如果說這裡麵沒有怨恨,那麼恐怕誰也不會相信。
如今,聞喜縣主已經去世十五年,留下的,也隻有幾個兒子罷了。
離開冷宮,李絢看到劉應道站在前麵等著自己,他快走兩步,問道:「郎中,可是要回去複旨?」
「不用,天後讓我等前來,隻要我等到了,旨意便算完成,不用回去複旨,你我各自歸家便是。」劉應道抬頭看向李絢,麵色肅然的問道:「玄壽敢問王爺,不知道廣業犯了何罪,讓天後如此震怒?」
武後氣的都要殺隱太子妃了,其中事情之嚴重,可想而知。
李絢輕吸一口氣,臉色肅穆的看向劉應道,然後沉沉的躬身。
「明白了,這逆子終於還是死了,死了好啊,這樣全家便能安寧了。」劉應道對著李絢拱手,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