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絢坐在座次之後,手裡握著青銅酒樽,目光也盯在了酒樽之上,耳朵卻死死豎起,聽裴炎如何解釋。
他相信此刻,高台上的皇帝,也同樣在等著裴炎的解釋。
今日,皇帝故意將裴炎和李敬業坐到一起,就是要讓這兩人當麵將那件事說清楚。
畢竟一個是中樞重臣刑部尚書,一個是戰神李積的親孫子眉州刺史。
這裡麵但凡有一個有異心,和東海王勾連,皇帝立刻就會處於極端危險之中。
尤其是李敬業,雖然他隻是遭了無妄之災,和薛璋是同窗,出於同窗之誼,將家中彆院暫時讓他居住,誰能成想薛璋竟然輕易的就被東海王利用,李敬業這才被勾連了一下衣角。
反倒是裴炎,在這件案子中牽連很深,薛仲璋是他的內侄,又是他安排薛仲璋以秘書郎身份跟隨李絢前往揚州的,是他親自給薛仲璋走的關係,調任杭州法曹參軍。
又是他,讓他下刑部郎中暗下密令,調查杭州各大家族,上下官吏和東海王勾連之事。
倒黴的,是這條密令被薛中璋愚蠢到直接曝光了出來。
之後更是引起了一連串的風波。
如果不是李絢最後查出杭州官場上的確有人是東海王的人,恐怕這事遠沒那麼容易被壓下。
可偏偏就是這個被查出是東海王手下的蕭山縣尉文旭,他在杭州和薛璋走的極近,還送了他一套價值不菲的莊園。
薛璋的愚蠢,不僅讓裴炎戴上了一頂識人不明的帽子,同時也將他之前的一係列操作全部都曝光了出來。
九月初,裴炎就已經開始安排薛璋調任杭州之事了,為什麼?
那個時候,才剛剛曝出東海王是隱太子建成後人,裴炎究竟知道什麼?
他究竟想乾什麼?
李絢心底一連串的問題閃過,他相信,皇帝的心裡同樣也有一連串的問題要問,甚至比李絢心中所想的還要更多。
尤其,這件事,皇帝沒有將它藏起來,反而是當著無數眾臣的麵,讓太子李賢直接找兩人對質,由此,皇帝心中的不滿已經昭然若揭。
裴炎沒有敢抬頭去看皇帝和武後,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太子,隻是目光掃了下坐在那裡,裝作酣醉,目光緊盯著酒樽上的李絢。
隨後,裴炎開口:“殿下,二郎之事,確是臣處置妥當,原本南昌王平定睦州天陰教起事,臣本當找南昌王當麵問清其中越王所涉之事,但後來又出現劉廣業之事,故而才遣二郎調查,但未曾想到二郎在京中多年,不識地方險惡,錯信惡人,之後又處置妥當,最後更是身死渭河……”
裴炎說到最後,神色悲慟清晰可見。
李絢已經坐在那裡,神色木然。
仿佛剛才被裴炎,用言語和越王,聞喜縣主之子,還有東海王勾連起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南昌王。”李賢側身回來,李絢頓時恍然了過來,然後迅速的站起身:“臣在!”
李賢突然笑了,擺擺手,轉身看向裴炎,說道:“天陰教一案中,和越王所涉之事,南昌王早有稟奏,宮中亦早有處置,隻是裴卿不知而已,若是裴卿有需,宮中可將處置官檔給裴卿過目。”
“臣不敢。”裴炎立刻惶恐的拱手。
“不敢,就還是想了。”李賢有些好笑的搖搖頭,側身道:“二郎,此事便交托於你了。”
眾人抬頭一看,這才發現,站在李賢身邊的,赫然是正諫大夫薛元超之子,薛曜。
雖然同是薛二郎,太子舍人和秘書郎的區彆簡直不要太大。
裴炎和李敬業兩個人的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要知道,他們兩個剛才的一番言語,幾乎都是將過錯推到了薛仲璋的身上。
畢竟薛仲璋已死,死人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
被人栽贓潑臟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偏偏這個被潑臟水的人,不僅裴炎的內侄,他還是河東薛氏子弟。
薛曜仿佛沒有聽到之前裴炎和李敬業對薛仲璋的汙蔑,隻是非常誠懇的對著李賢拱手道:“微臣領命!”
李賢說完之後,滿意的看著裴炎和李敬業,笑了笑,說道:“事情既然已經說清楚了,那麼本宮與二位愛卿共飲一杯,南昌王。”
李絢立刻端起酒樽,這個李賢已經將酒樽之中的酒一飲而儘,笑了笑,然後走向竇玄德。
李絢放下酒樽,任由侍女給自己倒酒,他則是拱手對裴炎和李敬業略微行了一禮,然後便坐了下來。
裴炎和李敬業兩個人同時坐下,兩人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太多的緩解,因為這件事情做決定的,並不是李賢,而是坐在上麵的皇帝李治。
和東海王有勾連之事,直接挑動了李治最敏感的那根神經,這件事情,武後根本不敢和李治頂半句嘴,甚至會全力的幫助他去調查這件事情當中的真相。
上方沒有任何聲音,皇帝和武後都沒有再多說什麼。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事沒完。
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目光在李絢,裴炎和李敬業的身上留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