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殿中,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殿中深處傳出。
剛剛來到殿前的李絢腳步微微一頓,這聲音他很熟悉,是太平公主。
雖然他被武後召見,但皇帝立刻就又召他過來,怕也並非隻是武後的原因。
“南昌王來了,上前。”大殿前方,皇帝的聲音傳來。
李絢立刻小步上前,躬身道:“臣南昌王絢,拜見陛下,陛下千秋萬年。”
“好了,起來吧。”李治微微擺擺手,稍微坐起,一身的青色長袍。
莫名的,李絢感到李治瘦了不少。
“是!”李絢起身,然後看向躺在皇帝身側,一身粉色襦裙的太平公主,拱手道:“臣見過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微微點頭,沒有開口。
李治側身看向李絢,一隻胳膊拄著禦榻,很隨意的問道:“朕聽說,相王府那件事情,是李敬業做的?”
太平公主瞬間抬頭看向了李絢。
李絢躬身,道:“回稟陛下,密衛已經去抓捕英國公府的大管事,千牛衛也趕去洛陽,抓捕在相王府放火的三個人,相信不久之後,是或不是,就都有結果了。”
“你還是一若既往的謹慎。”李治微微點頭,然後輕聲歎道:“朕也沒有想到,李敬業的心思竟然如此陰沉。”
李絢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這個時候,李絢已經沒有了在武後麵前的口若懸河。
武後雖然對李積心懷感激,但對李敬業卻並沒有多少好感。
這一點從後來李敬業被貶柳州司馬,就能看出一二來。
但李絢把握不清楚李治對李敬業的態度。
這一次李敬業能夠回京,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推動。
這個人不是武後,那麼就必然是皇帝。
李敬業後來被武後那麼討厭,恐怕也有他對皇室忠誠的緣故,但這份忠誠,多少也有些虛假。
李敬業如果真的對李家忠誠,那麼也就不會在將來有機會的時候,轉頭去貪圖金陵王氣。
自己失敗不說,也在後世被無數人唾棄。
……
殿內沉默,李治微微有些感到不適,隨即開口笑道:“你有什麼就直說,不必顧忌。”
“是!”李絢輕輕躬身,然後說道:“臣有些不明白,英國公做事,最後無非是為了自己,可做這麼多,就讓臣實在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有何種把握,能夠從私通吐蕃一案當中脫身。”
李敬業不管有怎樣的算計,他都必須要率先擺脫他身上私通吐蕃的罪名。
隻要有這個罪名在身,那麼不管李敬業做什麼,最後都難以享受連番算計得帶的勝果。
可他依舊這麼做了,就意味著他有足夠的把握從這件案子中脫身。
李敬業的案子,雖然是底下人在審理,但實際上做決定,還是最上麵的兩位。
武後和皇帝。
武後給了李絢三天的時間,她的態度如何,不問可知,所以,最後對李敬業心軟的,隻有皇帝。
李治側頭看了眼乖巧無比躺在他懷裡的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神色孺慕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眼底卻帶著一絲忐忑。
如果不是李敬業給的東西,實在太讓太平公主動心,她也不至於來向皇帝給李敬業求情。
然而即便是她也都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的背後竟然牽扯這麼多。
李治對著太平公主溫和的笑笑,太平公主心裡的忐忑瞬間消失一半。
李治抬起頭,看向李絢,輕歎一聲,然後情緒有些低沉的說道:“半個月前,涼國公送來奏折,為李敬業求情,說他隻是一時糊塗,才被匪人所趁,希望朕能夠再給他一次機會。”
稍微停頓,李治搖搖頭,感慨說道:“涼國公身體本就年邁,再加上大軍征伐,多有不適,好在權善才趕了過去,讓他稍微歇息,可即便如此,他的事情,也不過是在一兩年間。”
皇帝忌諱說個死字,涼國公契苾何力已經年近七旬,此番又值西征吐蕃,身體不安,李敬業求到了他的門下,契苾何力也不能不管。
契苾何力一生征伐,多次在李積的麾下效力,和英國公府關係不淺。
他出麵求情,即便是李治也得看三分顏麵。
契苾何力一生忠誠大唐,屢立功勳,太宗皇帝甚至將臨洮縣主嫁給他為妻。
後來太宗皇帝病逝,契苾何力與阿史那社爾竟然主動請求自殺殉葬,侍衛陵寢。
李治以先帝有遺詔,不允許殉葬,他們二人這才作罷。
光是這件事,就足夠讓李治感受到他們的忠誠。
之後大唐滅西突厥,消滅高句麗,都有契苾何力的參與,甚至立下大功。
如果說李靖李積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統帥,那契苾何力,便是統帥之下最得力的戰將,而且是對皇帝無比忠誠的戰將。
所以契苾何力病重之下的求情,就連李治也不得不在意三分。
李絢沉沉躬身,說道:“涼國公請求,本當予以照拂,若是英國公安心待決,便是臣也無話可說,但他試圖火燒相王府,差點引發朝野大亂,臣請治罪英國公。”
“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李治擺擺手,說道:“此事就算了。”
李絢微微一愣,但隨即拱手道:“臣遵旨,但英國公府上的管事,還有動手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