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鵬舉聽著耳邊滿是誇讚薛紹的聲音,即便是偶爾有讚許崔璩和盧垣的聲音,但也是寥寥,更勿論是他了。
他知道,繼續這樣下去,那麼毫無疑問,公主必然屬於薛紹。
抬起頭,杜鵬舉看到皇帝要開口說些什麼,氣血一陣上湧,人已經向左邁步,拱手道:“陛下。”
皇帝一愣,眾人一愣。
“杜卿何事?”皇帝開口。
“陛下。”杜鵬舉神色誠懇,拱手說道:“臣才疏學淺,深覺平陽縣子所做之詩,才情一流,情景俱備,實乃當世頂尖,常人難以媲美,臣自愧不足,隻是不知平陽縣子和南昌王相比,究竟誰人更勝一籌,臣不知可否得見盛況?”
皇帝微微一愣,隨即,眼一眯,他已經反應了過來。
捧殺。
杜鵬舉三言兩句之間,就將薛紹捧到了和李絢相比的地步。
一旦薛紹和李絢相比,那麼他的真實水平,也就徹底清晰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實際上,聰明人都能看得出來,薛紹雖然有些才學,但能勝眾人一籌,多有些投機取巧,不是真正才學,可是讓他和李絢相比……
“陛下!”薛紹突然主動站了出來,神色自信,恭敬的看向皇帝,拱手道:“臣願意與南昌王一較高下,請陛下允許。”
李絢懵了,這是怎麼回事?
李絢下意識的看向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此時已經轉頭看向薛紹,神色中帶著一絲欣賞。
李絢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薛紹這是要以他為踏腳石,從而獲得公主的青睞。
如果他贏了,那麼立刻聲名鵲起,名揚天下;如果他輸了,那麼比不上大名鼎鼎的南昌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李絢成名長久,薛紹比他小好幾歲,比不上也正常。
李絢的目光掠過一旁的薛元超,薛元超臉上帶出一絲尷尬,一絲懇求。
但李絢直接漠然無視而過,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二十七郎,你如何說?”皇帝溫和的看向李絢。
李絢站了起來,拱手,認真說道:“陛下,臣畢竟癡長幾歲,又多有曆練,實在不好欺侮後輩。”
“文章之道,達者為先,南昌王前輩為璋,紹正好請教蘭玉。”薛紹高昂著頭,目光自信的看向皇帝和李絢。
太平公主,還有殿中的年輕女子,看向薛紹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欽佩和敬慕。
“如此,南昌王便作詩一首吧。”皇帝身體微微靠後,目光溫和的說道:“還是燃香一炷,以孝為題。”
“多謝陛下體諒。”李絢拱手,然而微微閉眼,神色在一瞬間沉靜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不由得呼吸輕緩,南昌王這幅架勢……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李絢剛剛開口,整個大殿便立刻寂靜了下來。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李絢輕緩的聲音當中,皇帝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李絢話音甫落,整個人已經沉沉的低下了頭。
皇帝坐在禦榻之上,整個人徹底的頓住了。
片刻之後,他緩緩的伸手擦過眼角的淚水,閉著眼睛,開口說道:“媚娘,後日陪朕去大慈恩寺吧,三郎四郎,帶上你們的兒子,還有太平,也陪朕一起去。”
“兒臣領旨。”李顯,李旦,還有太平公主同時跪了下來。
“爾等繼續飲宴,二十七郎,陪朕到後麵走走。”皇帝直接站了起來,也不理眾人,直接走向後殿。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拱手,然後看向李絢。
李絢起身,然後朝著歐陽氏沉沉躬身,這才起身,朝著皇帝追去。
這個時候,能夠非常明顯的看到,他的眼眶已經發紅,臉色悲戚。
等到李絢離開之後,殿中這才響起了低沉的啜泣聲。
武後抬頭,目光落在李顯,李旦和太平公主身上。
李顯和李旦雖然一樣眼角含淚,但還能控製,隻有太平公主,已經忍不住低頭抹起了淚。
“來!”武後對著太平公主招招手,下一刻,太平公主已經朝著武後身上撲了過去。
然後終於忍不住的徹底哭了起來:“母後,母後……”
“好了,好了,乖,乖,母後就在這裡,乖,不哭,不哭啊!”武後輕聲安撫,但太平公主還是忍不住,哭聲越發大了起來。
也不知是道是引起了什麼樣連鎖反應,殿中的哭泣聲跟著響亮了起來。
不僅是做兒女的,甚至就連母親,眼神也閃過淚花。
許久之後,聲音才逐漸停歇。
武後拍了拍抹眼淚的太平公主,看向眾人說道:“眾家女眷,舉杯,今日南昌王一首詩,道儘天下母子之情,幸甚,幸甚。”
“臣等恭賀天後,大唐昌盛,光耀千古。”群臣同時躬身,武後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在意薛紹了。
李絢一首詩,直接將他所有的光彩徹底打碎。
……
後院之中,皇帝緩慢行走,李絢輕輕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