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良嗣聽的出來,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隻是不明白,為何陛下和天後也一樣不希望聞喜縣公做宰相。
“朝中,博陵崔氏有黃門侍郎崔知溫,有戶部尚書崔知悌;聞喜裴氏,若是聞喜縣公再進一步,那麼便是三省正相,以其軍功,代趙相成為侍中,也是足夠,一位軍功封相的門下侍中,一位刑部尚書。”李絢抬眼,蘇良嗣的呼吸已經沉重了下來。
裴行儉一旦為相,他的那些門生故舊必竟更定的聚攏在他身邊,那些可都是武將。
還有裴炎,刑部尚書,在整個長安,除了軍方,長安萬年二縣,大理寺以外,就數刑部的武力最強,這內外響應……
皇帝和世家的平衡被打破……
皇帝危矣,世家危矣。
……
“那為何不是裴尚書退一步,前往東宮任職。”蘇良嗣抬頭,直直的看向李絢,說道:“如今也能解決危機。”
“因為他不肯。”李絢輕歎一聲,說道:“這世上做事,總歸都是一個找破綻的遊戲,聞喜縣公的身上更容易被人找破綻,而裴尚書,則要圓滑太多了,想找他的麻煩太難,到時候雙方攻訐之下,哪怕其他人立場中立,最後輸的也一定是聞喜縣公。”
李絢雖不知道裴炎最後究竟會用什麼手段,但他相信,以裴炎對裴行儉的了解,如果真下死手,絕對會讓裴行儉萬劫不複的。
“那軍中怎麼辦?”蘇良嗣麵色難受,不甘的問道:“一場大戰,數番搏殺,最後卻是主帥不能拜相,還要離了兵部尚書的位置,軍中的那些驕兵悍將,如何能夠滿意?”
“封賞到位便是了。”李絢淡淡的開口,目光輕然:“聞喜縣公不僅是兵部尚書,還是右衛大將軍,到時候,他沒有了兵部尚書,沒有右衛大將軍,這兩個位置空出來,自然可以給他人,到時候一層層的遞進上來,不知道能安撫多少人。”
一鯨落而萬物生。
這種手段曆史上不知道用過多少次。
蘇良嗣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道:“王爺應當明白,這種手段,便是用在王爺身上也同樣合適。”
李絢是邏些道行軍總管,他的麾下同樣有無數的驕兵悍將,他一倒下,同樣能夠讓很多人上位。
“不然蘇兄以為絢這小半年在長安都是在做什麼。”李絢輕輕的看了蘇良嗣一眼,蘇良嗣頓時難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李絢編《切韻》,寫《漢論》,作《遊子吟》,領《檄吐蕃文》,刻意要在文壇耕耘,
本身就是為了自己某一日不得不退下去做準備。
他何嘗沒有預見到這種風險。
李絢平靜的搖頭,說道:“況且相比於聞喜縣公,絢更加不可能會相,所以朝中對絢的容忍要多一些。”
“若是如此,日後,誰還會傾儘一切努力的為朝廷效命。”蘇良嗣心中依舊很是不平。
李絢輕輕笑了,搖搖頭,說道:“本王是宗室,聞喜縣公身後有一整個聞喜裴氏,還有一個做刑部尚書的同族,自己又是掌控十幾萬大軍的兵部尚書,右衛大將軍,他日若是有人能夠做到我二人的地步,被猜疑便被猜疑吧。”
蘇良嗣不由得一頓。
李絢這話,再實在不過了。
如今在軍中,除了李絢,再沒人是比他更近的宗室;也再沒有人能夠像裴行儉這樣,是立下無數大功,身為右衛大將軍和兵部尚書的高門大閥嫡子,這樣的人物,以後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夠出來一來。
“這莫不就是功高難封?”蘇良嗣一句話下意識脫口而出。
李絢搖頭,輕聲說道:“如何功勞難封,聞喜縣公可以做絳國公,可以做太子少保,隻是無法做宰相而已。”
“太子少保,便是王爺為聞喜縣公準備的後路。”蘇良嗣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裴行儉拜相,一旦不成,那麼不僅兵部尚書做不成,甚至就連右衛大將軍也做不成,最後落個黯淡致仕的下場。
若是這個時候,東宮伸出一把手來,請裴行儉做太子少保,立刻就是一條新路。
“這還要看聞喜縣公願不願意接受。”李絢看向蘇良嗣,目光微眯,低聲說道:“此事,太子要及時出麵,而太子及時出麵的前提,是蘇兄能夠將這裡麵的一切,全部都詳細的說給太子,太子才能介入。”
蘇良嗣眼神一挑,低聲說道:“也包括這裡麵裴尚書做的事情嗎?”
“尤其包括裴尚書做的事情。”李絢眼神冷冽,輕聲說道:“太子殿下之後是拉攏裴尚書也罷,還是故作不知,但這裡麵的事情,殿下必須要知情,要全部都弄清楚。”
蘇良嗣緩緩的點頭,看向李絢的眼神中,滿是忌憚。
李絢已經在為裴炎挖坑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如此,蘇兄,絢便告退了。”李絢輕輕的敲敲車門。
馬車停下,李絢下車離開。
……
車簾落下,輕輕晃動。
就在這個時候,蘇良嗣臉色一變,隨後滿臉苦笑。
這件事,他要不要告訴天後。
南昌王將他也給算計了。
這個人太可怕了。
猜猜,裴行儉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