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起,轟然的馬蹄聲踏著一夜的廝殺出現在邏些城西。
黑色的大纛出現在龍曲河北,無數的黑色騎兵如同黑潮一樣湧了出來。
李絢騎馬緩行而上,目光抬起,直接落在了數裡之外的白色城牆上。
白色的城池之內,一座白色的宮殿高聳在城池之中,仿佛城中之城一樣。
“那裡是布·達拉宮,建立在紅山之上,也是吐蕃王宮的所在。”論弓仁看向布·達拉宮方向,眼中充滿血腥的仇恨。
他一家二千餘口,就死在了王室的屠刀之下,包括的親伯父,叔父,還有其他族兄弟。
噶爾家族雖然根基在衝薩,但實際上家族幾代為相,早已經將家族的大部分核心遷移到了邏些。
那一夜的血腥屠殺,幾乎將噶爾家族的核心全部都屠殺乾淨了。
他的心裡是真恨。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也就是說,消息從城頭傳到王宮,需要的時間比預想中的更長。”
論弓仁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目光含淚,重重的點頭道:“是如此。”
李絢無所謂的看向城頭,城頭之上,無數的士卒麵色緊張的看向城下,其中有十餘名將領更是緊張的看向了李絢所在位置,其中一名棕甲將領的身影更加清晰。
李絢的目光從城頭轉向城下,寬闊的田野之上,數萬騎兵正在來回衝殺。
右武衛和右領軍衛共計一萬名騎兵,和對麵兩萬人的騎兵毫不示弱的相互衝擊。
因為沒有攻殺默契,所以右武衛和右領軍衛一南一北,各自衝殺。
勃倫讚刃並沒有衝鋒在前,而是位於大軍中央,快速冷靜的指揮手下憤怒到了極點的騎兵左右突殺,每一次都能精準的找到對麵吐蕃騎兵的要害和虛弱之處,然後狠狠的撕裂。
對麵的吐蕃騎兵,儘管依舊在奮勇抵抗,但在廝殺之時卻總有一些刻意避讓,不敢傾儘全力。
他們在麵對勃倫讚刃噶爾族騎兵的時候不敢傾儘全力,但是在麵對右領軍衛的時候,卻是毫無顧忌,但偏偏,他們碰到的是黑齒常之。
若論正麵廝殺衝鋒,便是李絢和王孝傑也不如黑齒常之。
黑齒常之除了本人悍勇以外,手上的指揮能力,亦是世上最頂尖的。
無數的右領軍衛騎兵來回縱橫,不停的穿插,對麵的吐蕃騎兵明明正在和對麵的唐軍騎兵廝殺,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柄長槊已經從背後直接刺了過來,瞬間便已經糊裡糊塗的死掉了。
整個戰場上,勃倫讚刃本就占據優勢,可黑齒常之更加淩厲,吐蕃人前軍陣營南北很快就被撕裂,甚至整個大軍的陣腳也開始微微動搖。
“右驍衛重騎兵出擊。”李絢冰冷的吐出八個字。
二千右驍衛重騎兵瞬間已經轟然從大軍衝出,直接衝向了吐蕃大軍的最中央。
沉重的騎兵踏出,無數淩厲的長槊直接刺穿擋路的吐蕃士卒的身軀,根本無人能擋。
片刻功夫,城頭上已經緊鑼敲響,原本城外的兩萬騎兵在這一刻沒有絲毫猶豫的迅速後撤。
令人感到佩服的,是他們即便是在後撤的時候也依舊陣型穩固,而且先撤的騎兵,直接進入到了城南大營當中,而後撤的騎兵則是飛快地朝著東北方向撤去。
李絢手下的大軍如果繼續追殺的話,立刻就會將右肋暴露在南麵的大營眼前。
“麴氏還是有些手段的。”李絢感慨的歎息一聲,拉住馬繩,看向一側說道:“傳令,收兵。”
“當當當!”轟然的鑼聲被敲醒,右領軍衛迅速停止了追殺,右武衛勃倫讚刃雖然依舊想要衝殺,但是沒有了右領軍衛在右側掩護,隻剩下他自己,繼續追殺,很容易墜入陷阱。
就在勃倫讚刃有些不甘的回軍的時候,一名千牛衛已經騎馬來到了勃倫讚刃的麵前,同時將一封聖旨交到了他的手裡。
勃倫讚刃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就仿佛是想通了什麼似的,整個人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
勃倫讚刃騎馬來到了城頭一箭之地,他的目光落在城牆上的赤甲將領身上,他認識對方,他是赤桑。
王後沒盧氏的親哥哥,如今負責整個邏些道城防,便是麴氏的子弟,也在他的麾下聽令。
去年屠殺整個噶爾家族,雖然是麴氏動的手,王後下的令,但最初的建議卻是來自於他。
勃倫讚刃眼底滿是血腥的仇恨,但嘴角卻是微微翹起的冷笑。
勃倫讚刃騎馬站在那裡,一瞬間,城頭上無數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內情的,眼中滿是痛恨,知道內情的,有的眼神冷漠,有的畏懼退縮,鮮少有同情和可憐。
勃倫讚刃抬頭盯向赤桑,然後高聲念道:“大唐薩國公,右武衛將軍,吐蕃國相,勃倫讚刃,奉命宣詔。”
城頭上的赤桑頓時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
去年屠殺了整個噶爾家族之後,本來應該要順勢殺了勃倫讚刃,奪取所有大軍的控製權,但誰能想到他竟然直接投靠了大唐,並且掌控了一萬精銳,甚至在最後又從各個地方又拉了一萬精銳出來。
去年為了穩住他,同時穩定邏些局勢,故而赤桑建議暫時的封他做吐蕃國相。
噶爾家族雖然被王室屠殺了,但是噶爾家族出身的勃倫讚刃還是國相,雖然聽起來矛盾,但對吐蕃人心的穩定有極大的幫助。
隻要稍微暗示,人們便會以為,這一切都隻是噶爾家族的內鬥。
甚至後麵勃倫讚刃再投唐,也能說成是吐蕃王室撥亂反正。
不管怎樣,勃倫讚刃接受了吐蕃國相的位置,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在吐蕃王室的掌握之中。
然而即便是吐蕃人也沒有想到,大唐竟然承認了勃倫讚刃吐蕃國相的身份,還讓他以大唐國公,右武衛將軍的身份來宣旨。
城牆上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唐,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