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山城夜,冷燈如豆。
縣衙後院,周興就著並不是很明亮的火燭在讀《春秋》。
微言大義,數遍不止。
突然,縣衙外麵傳來一陣喧囂。
還沒有等周興想明白是怎麼情況,下一刻,“砰砰砰”,縣衙大門從前到後,已經被人直接突破。
緊跟著,無數人影在窗外閃動。
縣衙之中被驚動的衙役和官仆頓時發出無數被打的哀嚎聲,隨即就聽“砰”的一聲,房門被直接撞破。
數名穿著紅衣金甲的士卒已經直接衝了進來,為首之人腰懸千牛刀,眼神冰冷,落在周興身上的時候,又帶著三分戲謔:“你就是妄圖救廢太子的周興。”
“啊!”周興一愣,隨即趕緊站起來,雖然有些顫抖,但還是勉強堅定的拱手道:“這位上官,下官雖然上表請移廢太子出宮,但一切都是為了朝政穩定,為了避免有心趁機胡亂作為。”
“趁機,你這個機是怎麼回事,你又是在詛咒誰?”千牛衛一句話,周興頓時一愣,隨即臉色刷白,身體終於忍不住徹底的顫抖起來。
……
房中為首的千牛衛,自然就是蘇寶同。
此時的李絢,則是騎馬站在院落之中。
進入林縣縣城再容易不過,李絢甚至都沒有拿出聖旨,手下的千牛衛已經衝上了城頭,直接控製住了城頭所有的士卒。
有些士卒原本想要反抗,但目光瞥見對麵的紅衣金甲,立刻嚇得撲倒在地。
對方沒有說半句話,他們卻甚至連問都不敢問。
這兩天城中,尤其是城門附近,莫名其妙的有人說起大老爺上表長安請奏移廢太子如數的事情浮上腦海,所有人頓時瑟瑟發抖起來。
城門打開,李絢卻並沒有輕鬆起來。
他在琢磨周興的為人。
周興是個酷吏,是個小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這個人,起碼在這個時候,是沒有那麼容易被突破的。
尤其他還是監察禦史出身。
李絢如果自己直接去見他,難免被他將事情牽扯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
索性李絢就讓蘇寶同代替他進去,用皇權威壓。
……
蘇寶同掃了窗外一眼,窗外已經徹底的寂靜了下來,他知道李絢在認真的聽著,隨即重新看向周興,問道:“伱雖然是個小人,但這種事情,你也不是隨便就敢去想的,說說吧,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指使?”周興猛然間抬頭,眼神中帶著一絲驚駭。
當然是有人指使,周興身為監察禦史,在長安的時候,也是聽到過一些風聲的,但這些東西本就在可信可不信之間。
十年之前,皇帝便已經身體不安,有了傳位太子的打算。
可如今十年過去了,當時的太子弘早已經病逝,太子賢都已經被廢,英王顯如今雖然座位東宮,但皇帝的身體依舊康健。
周興何嘗不知道他的那本奏折裡的東西,會讓皇帝無比惱火,但他沒有辦法。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夠重返朝堂,而不是一輩子爛在這個邊緣小城。
吏部密檔,周興永不升遷。
想起密檔當中寫的那六個字,周興一時間就有些恨的牙根癢癢,他不過是誇大其詞,彈劾部將的同時,將彭王列在了首位,沒想到卻被彭王輕而易舉的看清楚了其中的隱秘,反而是他被貶任外地不說,還永不升遷。
所以當有人將廢太子三個字送到周興麵前時,他立刻便知道該怎麼辦。
廢太子,當然不是廢掉太子李顯,當然,如果能夠這樣最好。
但這種可能性不大,李顯雖然算不得什麼絕世明君,但他曆來沒什麼野心。
什麼謀逆,栽贓謀逆的手段很難用在他的身上。
再加上東宮諸官謹慎有禮,皇帝愛護有加,想要挑唆還真的不容易。
那麼就剩下還被囚禁在宮裡的廢太子。
廢太子被囚禁在宮裡,那麼需要做的,自然就是讓廢太子離開宮裡。
廢太子留在宮裡,一旦天崩之日,他對太子是威脅,對朝臣是威脅,對天後更是威脅。
想通了這一點,周興立刻就將奏章送了出去,而且作為前任監察禦史,周興最是知道該如何將奏章送到皇帝案頭。
原本他還欣喜的等待被召回,但怎麼都沒有想到等來的,是凶神惡煞的千牛衛。
甚至對方已經知道,在他的背後有其他人的手腳。
這……
“說說吧,本座耐心不高,若是你不肯吐實話,本座便隻能將外麵的人一個一個送上黃泉,最後再……”蘇寶同似笑非笑的看向周興,跟隨李絢這麼久的時間,一些人心手段,他還是學到一些的。
周興的臉色頓時就白了下來。
他如今雖然不是什麼刑訊高手,但也看過無數的卷宗,這種刑訊手段之中等死的心理壓力,曆來都是逼供的最佳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