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殿中,李治坐在禦榻之後,目光鄭重的看向李絢道:“蕃州,吐蕃舊國,民有三百萬,州有十五,縣有七十。若非其地初平,四方不靖,輕易朕是不會將如此重地交由你治理的。”
殿中群臣同時肅然。
蕃州雖然初平,然而天地太廣,百姓太眾,李絢又太年輕,如果有其他選擇,他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要替換掉李絢。
但能替換掉李絢的,已經都在邏些道軍前了,其他之人,要麼是朝中宰相,要麼是軍中大帥,輕易根本動彈不得。
再加上吐蕃地處高原,高原瘴沉重,這樣的重責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李絢不是沒有聽過風聲,其中也的確有一個人有能力替代李絢統領一方。
但,這個人是王方翼。
李絢站在殿中,他知道,皇帝這麼說並不是真的對他不滿,反而是在體恤他。
畢竟他的年紀才二十五歲,雖然已經征戰多年,但終究太過年輕。
皇帝能夠信任他,朝中宰相也相信他,但之下,議論聲也從來沒有少過。
隻不過因為他去年剛回,人有滅國之功,如今又奉旨剿滅越王逆黨,如此才沒人將擺在明麵上。
但並未就沒有人懷疑過他,這些話,也不止一次傳入皇帝的耳中。
皇帝剛才說的那番話,是在明確的告訴李絢,他的處境究竟有多麼危急。
治理蕃州稍有差池,說不得朝中立刻就是群起而攻之。
李絢低頭拱手,認真說道:“啟稟陛下,臣雖年幼,統轄一方,但上有邏些道安撫使長史張公,下有邏些道行軍長史蕭公輔助,蕃州上下十五州,各地刺史皆是賢明之人,臣隻需坐鎮邏些,治理麾下諸縣,然後以自身為表率,引領諸人,必定使蕃州安定,地方繁榮。”
“話比你說的漂亮的有的是。”李治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肅然的看向李絢,問道:“說說吧,治理蕃州,數百萬眾,你有什麼具體的打算?”
“回稟陛下。”李絢拱手,說道:“蕃州雖然廣大,但讓民眾安心,無非衣食住行四字而已,四方便利,蕃州安定。”
李治輕輕點頭,李絢的說法,根本方向是對的。
稍微起身,李絢看向四周群臣說道:“吐蕃民雖有三百萬,但多年以來,貴族,大戶,把握土地山川,其他百姓能有一溫飽便已經僥天之幸,其他更多則是奴隸之屬,隻需讓這些奴隸能夠吃飽穿暖,敬畏大唐,便距離安定不遠。”
殿中群臣不由得點頭,李絢這一手,的確切中要害。
吐蕃在早先雖然強大,但強大富足的不過是幾十萬人而已,其他更多的人都是這些人的附屬和奴隸。
隻要能夠安定這些附屬和奴隸,那麼距離大唐安穩蕃州不遠矣。
“登錄戶籍,劃分田地,按武德舊製,每個人百畝之地,春種秋收,隻有秋日豐收,便能歸心安定。”稍微停頓,李絢認真說道:“至於其他,無非吐蕃舊人影響,臣欲效仿晉滅虢國之故事,毀其文字,滅其祖祭,唯留大唐之地。”
毀其文字,滅其祖祭。
晉滅虢國。
聽到這幾個字,殿中群臣一時間不免有些騷動。
後世很多人都隻聽過說“假道滅虢”這四個字,了不得的,知道“唇亡齒寒”。
隻有深知曆史的人,才知道虢國的深重,甚至春秋戰國的形成都與他極深關係。
不客氣的講,若是虢國當初有稱霸之心,春秋第一個霸主應該是虢國才對。
但可惜,虢國最後被晉國所滅,中間發生了什麼,隻有假道伐虢四個字。
甚至隻有在史書的邊緣角落裡,才能夠找到晉滅虢國,毀其文字,滅其祖祭,吞並其人的記載。
李絢如今在蕃州要做的,就是滅絕吐蕃人的文字,毀掉關於吐蕃的記載,讓蕃州子民隻知道自己的大唐子民,是唐人。
“這手段會不會有些太過激烈了。”李治側身看向劉仁軌,問道:“左相,伱怎麼看?”
“是有些太過激烈了。”劉仁軌上前一步,拱手,認真說道:“臣以為,滅絕吐蕃人的文字用不著,隻需要將吐蕃所存在的一切記載文字的書籍,皮毛,石碑,全部送至長安保存起來即可。”
稍微停頓,劉仁軌看向李絢,說道:“關於吐蕃祭祀,吐蕃王族既然已經遷移到長安,那麼吐蕃的宗廟也遷移過來吧。
其他人倒也罷了,鬆讚活著的時候,的確對大唐竭儘誠心,之後亂世都是後輩之事,便將他的屍骸遷移到長安。”
說到這裡,劉仁軌轉身看向李治,拱手道:“陛下,臣請為西海郡王求個恩典吧,讓他陪葬昭陵,畢竟先帝於地下也想好好看看他……”
“好,就如此吧。”李治猛地一拍扶手,眼神之中已經滿是興奮。
讓鬆讚於地下,先一步告訴父皇,吐蕃被他李治給滅了。
想到這裡,李治的眼神中就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甚至已經忽略了,想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先將鬆讚乾布從地下挖出來。
“臣等領旨。”殿中群臣同時拱手。
“眾位愛卿平身。”李治微微抬頭,然後看向劉仁軌說道:“左相繼續。”
“喏!”劉仁軌拱手,說道:“蕃州百姓識的吐蕃文字的,其實不多,但大多數都會讀吐蕃音,讓吐蕃人用吐蕃音來念唐字,然後再慢慢糾正,花個三五年時間,讓百姓識得唐字,通得唐音,至於吐蕃音,就讓他在民間流傳吧,隻要官方不出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