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如晝,喧聲如嘩。
洛河之畔,一隊右衛騎兵緩慢而堅定的排開行人,護送黑駕馬車朝思恭坊而去。
馬車之內,霞兒已經靠在劉瑾瑜懷中,直接睡了過去。
劉瑾瑜滿是憐惜的抱著女兒,眼神中全是不忍。
她何嘗不知道,女兒在皇帝身邊的小心翼翼。
隻有這樣,才能儘可能的不出錯。
外麵的喧鬨過去,四周突然沉寂了下來。
劉瑾瑜抬頭看向身旁的李絢,咬牙低聲問道:“夫君,這樣的事情,還會有幾回?”
一直閉目凝神的李絢,輕歎一聲,微微歎息,他伸手將劉瑾瑜摟進懷裡,然後輕聲說道:“今日霞兒進宮,陛下的身體看上去還不錯,所以基本上近期是不會讓霞兒進宮了。”
皇帝身體安康,自然不會將霞兒叫進宮,讓其他人亂猜。
“陛下的身體真的好嗎?”劉瑾瑜直接反問,看著李絢,認真的問道:“今日雖然在端門看到陛下,但妾身總覺得陛下的身體不會太好。”
李絢沉默了下來。
今日皇帝突然前往端門,也是出乎李絢意料的。
但不得不承認,皇帝現身,群臣振奮。
朝野之中,哪怕還有一點浮動的人心,立刻就徹底的安定了下來。
但聰明的人依舊能看到一絲異樣。
隻是這裡麵不一樣的地方究竟在哪裡,一般人也說不上來。
劉瑾瑜抬頭看著李絢,輕聲問道:“夫君看來,陛下如今的情況究竟如何?”
李絢深吸一口氣,低頭抓起劉瑾瑜的小手,然後在她的手心輕輕的寫了幾個字。
這幾個字一出,劉瑾瑜猛然抬頭看向李絢,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因為李絢在她手裡隻寫了四個字:“烈火烹油。”
烈火烹油,火焰越是燃燒,根基就有越是消耗。
根基消耗的越快,皇帝的命就越短。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必是衰敗之相。
“可是,還有那藥……”劉瑾瑜的話剛說出,李絢頓時就止住了他,麵色鄭重的搖頭。
皇帝的身體如何,朝野都在關注,所以隻要李絢沒有將自己的判斷說出來,那麼就算是有人偷聽到了他的話,也不能將他怎樣。
但是,如果將那藥的事情說出來,皇帝想都不想,立刻會要了他們的命。
鐘呂延命丹的事情,是皇帝機密當中的機密,他還等著用那藥延命,其他,但凡是不該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知道了這件事情,皇帝立刻就會殺了他們。
“剩下的,我們回家再說。”李絢深深的看了劉瑾瑜一眼,劉瑾瑜立刻謹慎的點頭。
李絢抱著劉瑾瑜,目光看向車外。
鐘呂延命丹,是皇帝最後的底氣。
李絢雖然知道那藥實際上不過是五石散的變種,但他依舊隱隱擔心,那藥真的會有什麼神奇的療效。
可是,若是那藥沒有什麼神奇的療效,以皇帝的身體,現在的情況,怕是根本持續不了幾天。
幾天……
……
一輛灰篷馬車突然出現在李絢的視線之中,前後一隊金吾衛護送。
馬車兩側的護衛手裡把著的燈籠外,貼著一個武字。
武三思,秘書少監,碭郡公武三思。
今日太子婚典,武三思自然少不了要出現。
不過相比於年初,他整個人要低調許多。
灰篷馬車在金吾衛的護送下,登上了新中橋,武三思的府邸在玉稚坊。
李絢的眼底帶出一絲冷嘲,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新中橋下。
十幾道黑暗的身影倒掛新中橋下,坐在馬車裡的武三思,還有護衛他的金吾衛,根本沒有絲毫發現。
李絢的眼神瞬間平靜下來。
今夜,鄭玄果要複仇。
為他的被毒殺的女兒,為他跌落山崖的母親複仇。
明麵上,鄭玄果是要燒了嵩山道觀,然後借機引出王隱客,擊殺他。
但實際上,鄭玄果真正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王隱客,而是武三思。
鄭玄果最恨的人是武後,但武後待在宮裡根本不出來。
哪怕是今夜,皇帝和武後出現在端門,那也是在朝野百官和百官家屬離開皇宮之後,才出現的。
鄭玄果的確有些人手,甚至有一些還在金吾衛當中。
但是這些人,你讓他們去殺武三思,他們會毫不猶豫,甚至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但如果你讓他們去宮裡刺殺皇帝和武後,且不說他們能不能做到,就算是他們有機會做到,他們也不會去做的。
殺死武三思,不過是以命抵命,刺殺皇帝和武後,哪怕是不過起個念頭,就已經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了。
這樣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答應。
而除了金吾衛,鄭玄果家裡的私兵,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皇宮的。
程處弼的那一關可不好過。
所以,他們將目標選在了這裡。
李絢微微轉頭看向皇宮方向,在那裡,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時刻盯著這裡。
……
新中橋上,黑駕馬車晃晃悠悠的駛到中央,晃動的車簾內,能夠看到武三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