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猷殿門前,仇宦肅然敬立。
殿中深處,上官婉兒謹慎垂首。
內外無數輕微的呼吸聲細細閃過。
麵對武後的詰問,李絢神色終於遲疑了起來,但片刻之後,他還是抬頭,認真的說道:“啟稟天後,以臣來看,相王和陛下還是兄友弟恭為多,相王亦是有能之輩,若是可以,臣倒是希望相王能做兩年的雍州牧。”
武後詫異的抬頭,她沒想到李絢會這麼說。
李絢微微躬身,然後說道:“今年繼續做一年的洛州牧,明年調任雍州牧,三年之後,相王便可以調往其他地方轉任實職,江南,或者益州,做一任刺史,等再過個幾年之後,天下安定,便可以調回來做個宗正卿便是。”
稍微停頓,李絢坦然的笑笑,說道:“若是不出意外,臣大概會在相王調離之後,回到長安,等臣該離開的時候,再將相王調回便是。”
李弘,李賢,李顯,李旦四兄弟,雖然不可否認有一些相互之間的爭權奪利,但實際上他們都有意的控製在一個極小的範圍內。
他們三兄弟的關係,是少有和諧。
當然,這少不了也與他們彼此年紀都不是很大有關。
還有就是先帝總是很快的訂立太子,讓其他人不會有太多的奢望。
即便是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做太子的李賢,也是因為李弘的身體不好的原因。
所以,如果沒有武後攪局,李絢是真的會促成李旦有一個好的未來。
李絢言辭當中的懇切,讓武後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她輕輕點頭,然後抬頭問:“先帝以裴炎為輔政大臣,統領政事堂……你覺得什麼時候,再對政事堂進行調整為好?”
李絢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這種事情,是他可以輕易說的嗎?
一個搞不好,今日他在武後這裡說了,明日武後就會將它說給其他人聽。
沉默片刻,李絢最終開始開口道:“回稟天後,宰相所任,無非資曆,功勞和皇帝信重。
如今新皇登基,調整宰相無可厚非,可一旦朝局穩定,還是輕易不要動宰相的好……哪怕有人空缺也是一樣。”
武後點點頭,轉口又問:“對於朝中的幾位宰相,幾位尚書,還有幾位大將軍,你是如何看到?”
“臣……”
……
就在武後於徽猷殿召見李絢,整個皇宮矚目之際,位於西北偏僻角落的麗綺閣中,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正在逐漸的等待生命之聲的停歇。
這個人,赫然正是內侍監,王福來。
王福來一個人躺在冰冷的閣樓角落裡,他能清晰的聽到外麵守衛來回巡邏的角落聲,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他走向生命的最終。
突然,一點極度輕微的腳步點地聲,在帷帳之後的陰影中閃起。
帷帳輕輕晃動,似乎無人注意,但王福來卻知道,是有人來了。
“沒用的,你們這一手已經用過三次了,來的人雖然不同,但目的都是想從老夫這裡弄到什麼,但伱們錯了,有些事情老夫寧肯帶到地下去見先帝,也不會對你們說一個字。”王福來稍微往上坐了坐,抬頭冷笑。
雖然他的話語極度的冰冷,但是他的眼底,還是帶著一絲渴望的看著來人,甚至就連聲音,都刻意的維持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地步。
“龍朔元年,孝敬皇帝遷東宮,曾遴選內庭三十人入東宮,那時便是王公親自選的。”徐祿從黑暗的陰影中走出,神色複雜的看向王福來,說道:“太子少監徐祿,見過王公。”
看著徐祿,王福來愣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宮中那麼多人,在他生命最後一刻來這裡的竟然是徐祿。
“是的,你雖然在東宮多年,但實際上,你在宮裡的時間更長,對這裡的一切都不陌生,而且在東宮,你也足夠低調,如此便不會有人察覺你的心思。”王福來輕歎一聲,說道:“你是孝敬皇帝的親信,看來對他的死依舊不能介懷。”
徐祿平靜的看著王福來,沒有開口,但是他的拳頭已經握緊。
王福來抬頭,看了窗外一眼,外麵守衛的腳步聲已經穩定。
“告訴皇帝,小心內衛。”
王福來轉過身,看向徐祿,微微冷笑,說道:“告訴他,讓他知道,如今這宮中,勢力最大,最容易殺人的,是內衛。”
“內衛一半以內侍為主,一半以宮女為主,王公負責內侍,仇公負責宮女,如今來說,內侍應該是落到了範雲仙的手裡,也就是說,範雲仙已經完全是天後的人了。”徐祿瞬間已經推斷出一切。
皇帝在內宮之中,裡外每走一步,都有武後的眼線在盯著他。
等於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在武後的掌控之中。
“也隻有你們這些東宮來的人,才會一心一意的忠誠於皇帝,而其他人,都被迷惑了。”王福來臉上滿是苦笑。
先帝病逝,武後以先帝為名悄然的拉攏內衛的大小統領,其他人都以為是忠誠於先帝,但實際上他們的忠心都被武後給偷了。
“王公也是因為發現了這個,所以才被害的嗎?”徐祿小心的看向王福來。
王福來沉默了下來,最後輕輕搖頭,說道:“不是因為這個。”
“因為什麼?”徐祿的腳步微微向前,目光緊緊的盯著王福來。
今日來,他所為的就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