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8772 字 5個月前

知府大人的屍體掉在地上,正倒在半乾凝的血泊中。

仰麵朝上,青灰的臉對著林驚空,凸出的眼珠泛白,像極了圖冊子裡畫的孤魂野鬼。

淮州城的一把手死了,已不是他能壓下來的事了,林驚空麵色難看,瞧著男人的目光愈漸幽深。

雲無恙錯開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擠眉弄眼地調侃道:“林大統領盯著我家公子作甚,您現在得看看知府大人,這可是您的‘老相好’啊。”

跟在林驚空身後的輕騎官兵聞言一愣,隨即向雲無恙投去敬佩的目光,同時不動聲色地握緊了腰間佩劍,隻待統領一聲令下,就衝出去把這口出狂言之徒押住。

在淮州城裡,知府大人與林統領乃是一丘之貉,三年前,有人把他倆宅邸大門當作紙麵,用毛筆在上麵題了一行字,並起來正好是一幅對聯:

上聯送知府:媚上瞞下,欺軟怕硬不要臉,不得好死。

下聯贈統領:橫行跋扈,心胸狹隘枉為人,斷子絕孫。

橫批掛在菜市場街頭:一對纏綿老相好。

一時之間,“老相好”的調侃諷刺成為淮州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為人所熟知。

被提及的兩人肝火大動,誰知將淮州城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做出這檔子事的人,那字就像憑空出現在門上一般。

後來有傳言說,這事是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做的,書生端方正直,看不慣二人的行為,卻又無計可施,方才用此舉為淮州百姓出氣,題完字人家拍拍手就瀟灑離開了,自然不會被他們找到。

人言雖可畏,但在淮州城裡終歸不敵滔天權勢,大多是私底下偷著調侃幾嘴,沒人敢在明麵上提起此事。

輕騎官兵都在林驚空手下當差,知道他對於“老相好”之事的排斥,眼下聽到雲無恙當著統領大人的麵提及此事,隻覺得這白白淨淨的小公子膽子確實大。

仆隨其主,不愧是跟在那位大人身邊的人。

林驚空眼神陰騖,半晌,忽而一笑:“大人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雲無恙心下一咯噔,儘管他儘力繃著臉,還是泄露出一絲慌亂。

“不多。”男人拿著折扇在雲無恙肩上一敲,抬眼看向林驚空,淡道,“不過是些人儘皆知的事罷了。”

人儘皆知?林驚空麵色一沉,連笑也保持不住了。

這廂交鋒不停,那邊鐘離昧還在出神。

乾元七年,朝中發生了一件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兒,無人不曉無人不知,一個稱號揚名天下。

那一年,溫潤儒雅的少年郎三擊撼天鼓,當朝與聖上大辯舉試事宜,說得九五之尊心服口服,為那少年改了舉試年齡的限製。

少年尚未加冠,是參加舉試中年紀最小的一個,身量不足,站在一群考生裡顯得格外突兀。但其才思敏捷,滿腹經綸,力壓其他考生,一舉奪得殿試第三。

一時風頭無兩,人稱“第一探花”。

他姓裴名折,任太子少師。

裴折手腕一轉,點了點旁邊:“就讓知府大人躺在那血泊中,林統領這老相好當的,可真是鐵石般的心腸。”

他年紀輕,聲音清朗,慢悠悠說著話,總含著一股天生的風流笑意,有種南地裡唱小曲兒的調調,聽起來懶洋洋的。

被主仆二人接連調侃,林驚空宛若一方行走的硯台,臉黑得能擰出墨汁來。

他在淮州城裡張揚跋扈,知曉什麼是天高皇帝遠,也知曉什麼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尤其是京城裡來的官。如今強龍壓了地頭蛇,今日就是被“老相好”三個字惡心死,他也拿裴折沒辦法,隻得捏著鼻子咽下這口惡氣。

“找個仵作來驗屍。”林驚空沉著臉吩咐,“封鎖府門,一隊人去查探府中其他家眷的情況,一隊人留下檢查四周,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輕騎官兵驚詫不已,但仍依著他的安排行動起來,有一人跟在林驚空身後,隨他檢查大堂,等離其餘人遠了些,這人才低聲問道:“統領,就這樣放過他們?”

林驚空眉梢一挑:“不然呢?”

若是不出知府大人這一檔子事,他還能與裴折對一對,眼下這般,淮州城的天肯定要變。小不忍則亂大謀,裴折是被聖上高看的人,絕對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今夜雖處處受製,但林驚空也看出一點,裴折需要他的幫忙,與其針鋒相對,倒不如依言聽命,讓裴折扛下淮州城的事。

林驚空算盤打得響,他遠遠和裴折對視一眼,彼此心裡都有了數。

裴折摩挲著扇骨,自言自語:“是個聰明人。”

雲無恙眨了眨眼:“公子在說誰?”

“說……”裴折睨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

雲無恙:“……”

鐘離昧縮在一旁,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引他過來的人是故意的,恐怕知府大人的死查下去也與他有關。

無論幕後之人是想讓他背黑鍋還是知道些什麼,他都不想成為彆人手中的棋子,更不想與京城來的人扯上聯係。

裴折對雲無恙哀怨的眼神視而不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蹲在門口的人,即便對方佝僂成一團,他也能感覺出來,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當然,感覺不可儘信,建立在有其他事實依據的基礎上才能作數。

裴折一撩衣擺,踱著步子就過去驗證感覺真實與否了。

鐘離昧渾身一僵,怔然地望著麵前的黑靴,視線向上遊走,看到了大氅邊縫上的燙金絲線,然後是拿著折扇的手。

修長白淨,指腹上蹭了一點墨跡,是一雙讀書人的手。

他沒再往上看,頹然低頭,卻在下一秒被迫抬起。

裴折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躲什麼?”

鐘離昧垂著眼皮,沉默不語。

有意思,裴折心神一動,抽了折扇俯下身,將手攤開在鐘離昧麵前,他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棋子,染血白子,圓溜溜的閃著光。

鐘離昧瞳孔一縮,勉強壓下心底的顫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裴折手腕一轉,那棋子瞬間消失不見,“隻是想告訴你,有人設了個棋局,不巧,你得跟我一起下棋了。”

鐘離昧咬緊了牙站起身,眼底泛起血意。

裴折“嘖”了聲:“犯得著這麼苦大仇深嗎,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這就是……在要我的命!”鐘離昧驟然卸了勁,苦笑出聲,他躲了這麼多年,最終還是沒躲過。

裴折捏著扇子的手一緊,正想借機再試探一番,旁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夫君你怎麼……是哪個天殺的害了你,我的大人啊!”

婦人頭發披散著,撲在門上哭嚎出聲,手絹掩麵啜泣不停。

一官兵向林驚空稟報:“除了知府大人,府內家眷仆從並無傷亡,他們都中了蒙汗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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