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2 / 2)

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5963 字 5個月前

馬嘶聲被喝彩聲覆蓋,角落裡掉光了葉子的樹枝湊出一點斑駁的陰翳,夥計躬身哈腰,盯著麵前織雲錦上的一段金絲線,道:“他帶著兩個人,身上有血腥氣,腰間掛著的東西沒看清,確實拿了一把折扇,打人可疼哩,還說要挖人眼睛。”

那段金絲線隨著邁步而遊動起來,仿若一條金龍,遊弋在烏黑夜色之中,隻留下一聲飲冰嚼雪的冷淡哂笑:“多賞點。”

織雲錦從視線中撤離,一襲黑衣的人將一袋子銀兩砸進夥計懷裡,囑咐道:“明日就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那夥計目瞪口呆,心裡一陣發涼,抬頭時麵前之人早已不見蹤影,他在空茫黑夜中抱緊了懷裡的錢袋,慢慢平靜下來。

裴折廢了老大勁擠到岸邊,剛瞄了一眼,畫舫上的花燈就相繼熄滅,破空聲響徹長野,如箭矢飛掠而過,隨即沿岸的花燈全都滅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須臾之間,驚呼聲還未出口,船上忽然升起一道焰火,將四周照得透亮,琵琶聲驟然拔高,似是山雨欲來。

畫舫中走出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焰火旁,朗聲道:“上元夜宴,起。”

鶯歌燕舞,鑼鼓喧天,一派熱鬨歡騰。

裴折額角抽搐,被陡然響起的鑼鼓聲震得耳鳴,身旁人還擠來擠去,吵得他頭疼,捏著折扇在心裡一個勁兒地罵。

他來此處參加上元夜宴並不是心血來潮,之前與鐘離昧所說也不是虛言,確實有人邀他來下一盤棋。

隻不過那人是個神經病,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綁走了太子殿下,還留下一枚染血的棋子和一封書信,信上隻邀請他來上元夜宴,其餘什麼都沒提。

裴折自然不甘心順著對方的意思,因而有了與林驚空同往知府大人住處一行,隻是甫一見著那大開的門和驚慌失措的鐘離昧,他心裡就隱隱有了猜測,對方怕是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連他的後路都斷得徹徹底底。

知府大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平時,裴折定要撫掌大笑道一聲“報應”,但知府大人偏偏死在今夜,太子失蹤,他既然在淮州城,勢必要查明案件真相,所有事都趕到一塊去了,他被拘在了淮州城,勢必要赴這上元夜宴。

殺死知府的人與綁走太子留下書信的人脫不了乾係,敵在暗我在明,現在還摸不透對方究竟要做什麼,裴折垂了眸子,倒也沒多憂心,看到那棋子的時候他就有所懷疑,直到鐘離昧的出現,更令他確定了幕後之人想借他之手攪動風雲。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裴折在被牽著鼻子走的煩悶之餘,又有一種微妙的躍躍欲試,他很期待對方會給他布下什麼難解的棋局。

不過現在他手上掌握的信息太少,幾乎都是對方刻意為之,從棋子到鐘離昧,看似不相關,又隱隱有所聯係,顯而易見的蹊蹺。

鐘離昧表麵上是對方算計來的替罪羊,但其存在實在有些多此一舉,裴折心下了然,此人身上必有特殊之處。不過鐘離昧疑心太重,連讀書人的身份都對他隱瞞,之前的試探已經打草驚蛇,替罪羊肯定不會輕易將其隱瞞之事和盤托出。

裴折正思索著如何撬開鐘離昧的口,忽然聽到一聲驚呼,緊接著連連尖叫聲響起。

畫舫上的焰火照亮了江水,赤紅的血色蕩開一圈圈漣漪,從水底浮上來什麼東西,有鼻子有眼,有三分像是一張被泡發了的人臉。

“有血,有血啊!”

“水裡有屍體,死人了!”

……

不知哪裡喊出來兩聲,呆愣住的人們瞬間回神,畫舫上歌伎的吟唱變了調子,上一秒還是婉轉的小曲兒,這一秒就變成了淒厲的慘叫哭嚎,畫舫一側登臨靠岸,一眾人嚇得連忙往岸上跑。

夜風蕩起畫舫上的珠簾,裴折本來在眯著眼看那水裡漂浮的東西,猝不及防被珠簾後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心口一顫。

那是一張用再多讚譽之詞來形容都顯得枯乏的臉,輪廓很深表情冷淡,熒熒火光忽閃,愈是朦朧之中,愈發令人無法忘懷。

此後裴折數次回想,都覺得那一刹那的心悸太過恍惚,像是他……臆想出來的。

一瞥而過,他與那人對上了視線,對方勾唇一笑,糅雜了山川風露的冷感頓時消融,若春水初盛,秋葉回青。

之前與林驚空說什麼“佳人有約”不過是一時戲言,都賴那幕後之人留下的信上有股揮而不散的寒梅冷香,熏得他神思恍惚脫口而出。

卻不曾想一語成讖,今夜真遇上了一個“佳人”。

岸上看不清水裡漂上來的東西,裴折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足尖一點,當即便踏著岸邊石頭躍向畫舫,如此佳人,不會一會可惜了。

雲無恙與鐘離昧慢了一步,逆著人潮剛擠到岸邊,就看見一角淩空蕩起的大氅,長發舒展,被大氅裹住的衣袍迎風狂舞。

在裴折即將落到畫舫上的時候,點燃的焰火陡然炸開,焰火是用木炭和少量火/藥製成的,溫度高,雖不致命但也具有一定殺傷力,足以燙傷皮膚。

雲無恙目眥儘裂,一心想追著裴折一躍而下,被旁邊反應過來的鐘離昧抱著腰往後拖去,他伸出的手抓了個空,隻能眼睜睜看著裴折撞上大片迸濺的火炭。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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