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被打斷,裴折努力掀起眼皮,看見一排穿著官服帶著刀的男人,將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為首的一個衝著裴折笑了笑。
一大清早的,好家夥,他娘的林驚空怎麼會過來?
“公子,你醒了……誒?”雲無恙從官兵們中間擠進來,打量了一下林驚空,“林統領,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驚空大清早過來肯定有事,裴折知道自己這覺睡不成了,把房門一關,留他們掰扯,自個兒回屋子裡穿衣服了。
等裴折收拾妥當出來後,林驚空打招呼時的笑意已經沒了,臉黑得跟昨晚橋堤附近的汙泥似的,周遭一眾官兵儘皆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唯獨雲無恙活躍,一臉意猶未儘的表情。
裴折拿著扇子敲了敲雲無恙,訓道:“穩重點。”
他轉頭看向林驚空,問道:“林統領這一大清早的,該不會隻是來為了叫我起床吧?”
林驚空還沒說話,雲無恙搶先道:“公子,大喜事,林統領見鬼了。”
林驚空:“……”
裴折看了看林驚空,又掃了一眼周圍的官兵:“林統領見沒見鬼不知道,看這架勢,我差點以為是我見了鬼。”
林驚空:“……”
一眾官兵:“……”
雲無恙哈哈大笑,林驚空黑著臉說:“今早過來見裴大人,是因為又死了人。”
雲無恙插嘴道:“對,公子我跟你說,林統領昨晚回家,路上聽到嬰孩的哭聲,今早睡醒就發現門口多了具屍體,你說他是不是撞鬼了?”
林驚空怒目而視:“你能讓自己的嘴歇歇嗎?”
雲無恙聳聳肩:“林統領管的未免太寬。”
林驚空麵無表情:“不,我這隻是在關心你,你這嘴比昨夜哭個不停的嬰孩還能叭叭,我怕我們出了這客棧門,又遇見一具屍體。”
雲無恙:“……”
裴折想起自己昨晚和金陵九說過的事,知府大人的死也與鬼啊神啊的有關,今早就來這麼一出,未免太過巧合了。
天字號房都在一層樓,裴折這邊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想聽不見也難,金陵九一出門就跟官兵們打了個照麵。
金陵九睡得不錯,臉上已經看不出昨日的病態了,他看向裴折,打了個招呼:“昨晚睡得好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裴折咬著牙擠出一個字:“……好。”
雲無恙聞言道:“公子你睡得不好吧,眼皮子底下一溜青。”
金陵九輕輕笑了笑,沒作聲。
裴哲被拆了台,自覺沒麵子,一扇子敲在雲無恙身上,借用了林驚空的話:“你能讓自己的嘴歇歇嗎?”
雲無恙:“……”
裴折心裡直犯嘀咕,他昨晚睡前沒聽到打更聲,按理說最少睡了兩個時辰,怎麼還能困成這樣?
左屏從樓下上來,對金陵九道:“九爺,去附近的品香樓吃早飯可以嗎?”
金陵九點點頭,客氣了一句:“裴探花吃了嗎?要不要一起?”
客套話做不得真,聽聽就行了,但偏偏就是有些沒眼力見的人,沒眼力勁兒的裴折笑容燦爛:“九公子盛情,我們說什麼也不能拒絕,對不對,林統領?”
於是,不止裴折,連帶林驚空和一眾官兵,都跟著金陵九,浩浩蕩蕩的往品香樓走。
品香樓是淮州城最好的食肆,據說掌櫃的是從京城來的,店裡的廚子還做過禦膳,菜式精美,味道一絕,是淮州城達官顯貴最喜歡的吃飯地方。
除了價格高昂,沒有一點兒毛病。
雲無恙往裴折身邊湊了湊,指著前頭的金陵九,小聲嘀咕:“公子,你昨晚說要去劫富,劫的就是這個人嗎?”
裴折早忘了這茬,經他一提才想起來,眼睛一轉,笑道:“怎麼樣?這劫富對象不錯吧?”
雲無恙看了看品香樓的燙金大匾額,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兩眼放光,搓著手道:“豈止是不錯,公子下回再乾這事,記得帶我一起。”
裴折無奈失笑,給了他一扇子,笑罵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左屏定了兩個雅間,所有官兵們在一間,剩下金陵九與裴折等五人在一間,菜是金陵九點的,沒問過旁人的意思,他直接大手一揮,各種菜式都上了一遍。
夥計們不停往上上菜,沒一會就將桌子擺滿了,裴折看著眼前的菜式,暗自咋舌,好家夥這手筆,還真有點劫富的感覺。
金陵九喝著自己的粥,看向林驚空:“林統領這一大清早就過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金陵九大名在外,林驚空沒想隱瞞他,停下筷子點點頭:“又死了人。”
飯要吃,案要辦,如今這世道,死個人不是什麼新鮮的事,除了知府大人那種聲名赫赫的大人物,彆的人死了,官兵們私底下自己就處理了,值得林驚空這麼轟轟烈烈的一通折騰,想必死的人挺新鮮。
所謂新鮮,大意就是特殊,有兩種表現,一種是死法特殊,一種是身份特殊。
金陵九斂了斂眸子,拿著白瓷湯匙攪碗裡的粥,好奇道:“這人是死狀特殊,還是身份有異?”
林驚空搖搖頭:“都不是。”
裴折抬眼看去:“林統領特意過來堵我的門,該不會是吃飽了撐的吧。”
雲無恙樂了:“我看林統領不是吃飽了撐的,而是餓的,故意過來蹭飯。”
“……”林驚空將筷子往桌上一放,麵無表情道,“這人的死與知府大人有關係,他是殺害知府大人的凶手。”
他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抬頭看過來。
林驚空說完就對官兵吩咐了一聲,他是帶著這屍體來客棧找裴折的,吃飯是臨時起意,也不好直接把屍體送進來。但現在他自己已經吃完了,那就沒關係了,便叫人直接把屍體搬進來,林驚空在淮州城橫行跋扈慣了,向來不顧及彆人。
民不與官鬥,品香樓的掌櫃臉都綠了,看著官兵們把蒙了白布的屍體抬進樓裡,這屍體已經有了味道,一抬進來,大堂裡吃飯的人立馬少了一大半。
裴折悻悻地放下筷子,頗為遺憾地看著桌子上的菜,他心理素質再強大,也做不到對著屍體吃飯。
金陵九也不吃了,拿出帕子來擦嘴,他對左屏吩咐了一聲,左屏點點頭,離開了雅間。
整張桌子上,隻有雲無恙還吃得歡快,一點兒都沒受影響。
林驚空嗤了聲:“對著屍體還能吃得下?”
雲無恙咬下一口奶黃包,瞥了一眼林驚空:“我對著林統領都能吃得下,何況屍體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林驚空:“……”
金陵九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茶,問道:“林統領怎麼知道那人是殺害知府大人的凶手?”
雲無恙咬了一口荷花酥,嘖嘖出聲:“就林統領的智商,肯定不是查出來的,我猜有可能是那屍體上寫著‘我是殺人凶手’幾個字。”
雲無恙編排林驚空編排得起勁,好半天才覺出不對勁兒,似乎少了點兒什麼。
林驚空為什麼不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