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燕暮寒會用祝珩來逼迫他們投降,結果等了幾日都不見來人,反而傳來了北域大軍收整行囊,撤離四水城的消息。
何舒達並一眾四水城官員都傻眼了,急忙命人去追,隻看到空空蕩蕩的營地,北域大軍早已經撤走了。
三十六年秋,北域大軍連破南秦十二城,一直打到四水城外,攻城失利,擄走了前去和談的六皇子祝珩,就此撤兵。
至此,南征正式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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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走氣溫越低,祝珩神色倦懨,懶懶地窩在大帳裡。
自他被燕暮寒強行擄來,已經過了半月有餘,北域大軍馬不停蹄地撤離,速度快得就像後麵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祝珩心神恍惚,忍不住懷疑,北域真的打下了南秦十二座城池嗎,確定不是被南秦打下了十二座城池?
帳簾撩起,一個食盒被放進來,祝珩凝了凝神:“燕暮寒,等等!”
他一直想和燕暮寒聊一聊,無奈這人把他擄來後就不搭理他了,整天親自送飯,送完就走,不僅沒有想象中的羞辱,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如果北域是這樣對待戰俘的,那顛了南秦、掃平東昭與西梁,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燕暮寒身形一滯,加快腳步往外走。
祝珩氣笑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跑什麼,是你擄了我來,又不是我把你綁走了,難道你還怕我吃了你嗎?”
都說燕暮寒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可這人在麵對他的時候,膽子比明心還小。
楚戎說燕暮寒貌醜,祝珩懷疑他戴麵具不是為了遮住臉,而是為了壯膽:“我很可怕嗎?”
他從小在明隱寺裡長大,見的人少,也沒人敢在他麵前議論長相,祝珩一直覺得自己相貌平平,不如祝子熹俊秀,不如明心可愛。
他私心裡以為,自己長的不算太醜,至少沒到醜得嚇人的地步。
燕暮寒搖搖頭,眼神清澈,透著點無辜意味。
若非親眼見過他殺人,祝珩無法把他和傳聞中那個心狠手辣的瘋子聯係起來。
“我想和你聊聊。”
怕他跑了,祝珩一直沒有鬆開手。
燕暮寒垂著頭,手腕上的力道很輕,根本禁錮不住他,他分分鐘就能掙脫。
但,這是祝珩第一次主動拉他的手。
拉手腕也是拉手,燕暮寒很容易滿足。
祝珩的手長得很漂亮,和他的人一樣,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如果自己沒穿衣服就好了,祝珩身體不好,常年體溫偏低,手應該是涼潤潤的,觸感和雪差不多,貼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我離開?”
燕暮寒眨了下眼,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搖頭。
我聽不懂。
祝珩怔住,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他試著抓住一閃而過的微妙心情,但怎麼也想不起更多。
大概是錯覺吧。
燕暮寒今日沒有穿鎧甲,方便作戰,戎裝是貼身的,隻有薄薄的一層。
衣服下透出皮膚的溫度,祝珩的掌心都被暖熱了,他覺得自己拉著的不是手腕,而是個燒熱的湯婆子。
已經是深秋時分,寒風瑟瑟,穿的這般單薄,身上卻還是熱的,不愧是年輕人,身強力壯火力旺。
不服老不行啊,祝珩暗歎一聲,全然忘了他剛加冠,不過比燕暮寒大了兩歲。
祝珩喉嚨發癢,低低地咳了聲:“我知道你能聽懂簡單的南秦話,你不用裝聽不懂。”
裝也裝的不像。
燕暮寒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擔憂,像做錯事一樣低下頭,他時不時地抬眼,偷偷打量著祝珩,似乎在判斷他有沒有生氣。
如果祝珩看過去,他就飛快地低下頭,祝珩挪開視線,他的目光緊接著就黏過去。
……
……
這人哪裡像是延塔雪山養出來的狼崽子,分明是一隻家養大狗狗,還是會甩尾巴撒嬌,委屈巴巴裝可憐的那種。
祝珩心情微妙,又想起兒時寺廟裡的狸花貓。
在沒有被打斷腿之前,那隻狸花貓很親人,時常往他麵前湊,吃飽喝足後就愛癱著肚皮,在他腳邊求摸。
撒嬌賣萌也是一把好手,即使是老和尚也無法拒絕,被小狸花貓一次次偷吃了供奉的食物,到頭來還是會打開廟門,收留饑腸轆轆的小家夥。
祝珩閉了閉眼,壓下紛雜的心緒。
大抵是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地方,即使還在南秦地界,也有種悵然若失的心情,回憶一茬茬的往心頭翻湧。
老和尚總是跟他說:無愛不生娑婆,無欲不墮輪回。
迷戀人世間的情念愛欲,無法割舍,注定要被卷入滾滾紅塵之中,困囿於俗世,無法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