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斃命(1 / 2)

南秦大都,王宮。

大太監端著托盤,走進禦書房:“陛下,雪越下越大了,貴妃娘娘特地做了參湯,剛剛送來,還是熱的,囑咐您趁熱喝。”

“先放那兒吧。”德隆帝揉了揉眉心,往窗口望了眼,“他還沒走?”

大太監頷首:“是,祝國公已經在門外候了幾個時辰,午飯也沒吃,奴才瞧著國公爺臉色不好。”

下了朝之後,祝子熹就來覲見了,在禦書房外等了幾個時辰。

德隆帝沉下臉,語氣不快:“他活該!還當祝氏是以前的祝氏嗎,朕想立誰為後,哪裡有他置喙的份兒!”

大太監心裡一驚,連忙低下頭:“陛下息怒,莫要為瑣事氣壞了身子。”

“砰”的一聲,德隆帝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聲道:“朕看他祝子熹是巴不得氣死朕,好泄泄他心中的怨氣!”

參湯灑出些許,大太監立馬跪倒在地,不敢多言,禦書房裡焚了香,絲絲縷縷的香氣縈繞在房間各個角落,德隆帝深吸一口氣,擺擺手:“罷了,讓他進來吧。”

祝子熹身著紫色的朝服,在外頭站了一上午,衣服已經被雪浸透,變成了深絳色,他的頭上和肩頭也都是雪,一步步走進來,抖落了一地霜雪。

“臣祝子熹,參見陛下。”

“平身,朕公務繁忙,讓子熹等了這麼久,你可會怪朕?”

祝子熹低著頭,浸濕的頭發貼在臉側:“臣不敢。”

德隆帝打量著他,似乎在判斷他這句話是真是假:“子熹是為何事而來,如果是在朝上說的那件事,就不必再提了,朕意已決。”

祝子熹抬起頭,黑眸深邃:“眼下六皇子生死不明,陛下可是執意要立蘇皇貴妃為後?”

南秦皇室恩愛有加,為了保護嫡係所出,祖輩定下了規矩,若皇後辭世,有子嗣尚存活於世間,便不得改立新皇後。

眼下祝珩生死不明,德隆帝卻要改立皇貴妃蘇茴為後,無疑是在昭告天下,六皇子祝珩已死。

德隆帝摩挲著手邊的國璽,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朕知你關心長姐獨子,但祝珩被北域大軍擄走,為兩國和平而亡,這已經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你不接受祝珩也活不過來了。朕立蘇氏為後,不過是因為此番戰事民不聊生,該有件舉國同慶的大喜事,讓百姓們安下心來,你莫要多想,該是祝氏的,朕絕不會虧待。”

嗬,絕不虧待?

祝氏一族是開國功臣,榮寵幾代,手握兵權抵禦外族,鎮守睢陽城一方邊境,無人敢惹。可自祝苑生下祝珩開始,祝氏兵權被奪,祝澤安不清不楚地死在睢陽城中,諸多忌憚防備,如今的祝氏權勢衰微,連紙老虎都算不上。

如今祝珩下落不明,不派人尋找,反而張羅著改立皇後,說句不好聽的,是巴不得祝珩死在外麵。

如若這就是皇恩浩蕩,那他何必苦苦堅持。

德隆帝推了推參湯,溫聲道:“這是貴妃特地熬的參湯,子熹快喝了暖暖身子,免得受凍生病,你是皇後僅剩的親人了,朕答應過皇後要善待你。”

“將參湯端給國公。”

“奴才遵命。”

大太監端著參湯,勸道:“國公爺,快趁熱喝了吧,可彆辜負陛下的一片心意。”

祝子熹累極一般,語氣疲倦:“多謝陛下,臣脾胃有病,食不得大補之物,恐怕無福消受聖恩。”

外麵在下雪,沒有太陽,屋子裡光線昏暗。

德隆帝靠在椅背上,垂眸把玩著手上的扳指,眼神晦暗不明:“你不過三十多歲,正值壯年,落下這麼個毛病可不好,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回家去吧,朕等下讓太醫去你府上好好瞧瞧。”

祝子熹站著不動。

德隆帝神色沉肅:“可還有事?”

“臣有一事想奏明陛下。”祝子熹躬身一拜,聲音很輕,“臣想向陛下請個恩典,請陛下剝了臣的國公爵位,準許臣回鄉靜養。”

“祝子熹!”

“臣去意已決,請陛下恩準。”

德隆帝抓起桌上的奏折扔過去,怒不可遏:“祝子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資質愚鈍,承襲國公爵位一十三年,未有建樹,自覺無能,愧對陛下的信任,愧對列祖列宗,還請陛下剝了臣的爵位,允許臣離開大都。”

奏折的角很尖銳,正好戳在祝子熹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殷紅的印跡,他撩起衣擺跪在地上,叩了個頭:“臣去意已決,請陛下恩準。”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

大太監大氣不敢出,垂眸立在一側,他看著手上的參湯,忽然想起月餘之前,那杯專門倒給祝珩的熱茶,那杯茶一直放在桌上,到祝珩離開的時候,也一滴未少。

“祝”這個姓氏大抵福薄,消受不了薄情皇家能給的點滴恩賞。

“區區後位罷了,便是祝苑在世也不會計較,值得你賭上祝氏一族的世代榮寵,來逼迫朕妥協嗎?”

區區後位?

祝子熹仍然跪在地上,掩在寬大朝服袖子裡的手攥得死緊,當初德隆帝剛剛即位,許允千恩萬寵,承諾世代榮華,放言皇後隻能是祝苑,還特地用琉璃瓦修了一座宮殿,才將祝家的掌上明珠,大都中才貌冠絕的第一美人祝苑娶進宮裡。

不過三年,盛極而衰。

琉璃瓦還沒有褪色,愛意就消失無蹤了。

“陛下誤會了,臣並非想逼迫陛下,臣隻是……”祝子熹閉了閉眼,長歎一聲,“臣隻是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傷懷憂思,無心再理會朝中之事,大都已沒有臣在意的人和事了,請陛下允許臣離開這裡,閒雲野鶴,了卻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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