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如果是旁人聽到了,恐怕會激動得暈了過去——因為他們知道這位父親到底能做到什麼、又能夠給出什麼,可是對珂麗絲忒爾來說,此刻的她,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概念,她隻是迷迷糊糊地知道父親是法蘭西最厲害的人,但是具體這個最厲害的人能做到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是那麼在乎。
見到父親之後,她最關心的人,自然隻剩下了另外一個人。
“那……那能帶我再見媽媽嗎?”她小聲問。
這個問題,頓時讓房間的空氣都為之凝固了。
青年人的臉僵了一下,他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向了旁邊。
但是片刻之後,他愛憐地被女兒擁入到了懷中。
“會的,一定會的,我跟你保證……而且絕對用不了多久。”
這句話,頓時讓緊張不安的珂麗絲忒爾放鬆了下來,雖然這隻是一句話而已,但是珂麗絲忒爾卻對父親寄托了異乎尋常的信任。
既然爸爸這麼說了,那他一定會做到的。
所以,她再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青年人又抱著珂麗絲忒爾,細嗅了她銀白色的發絲,然後將她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帶到了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青年女子麵前。
“特蕾莎……”他以一種尷尬、慚愧甚至帶著點畏懼的表情看著這個女子。
女子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位就是皇後陛下。”悄然湊過來的夏露,小聲地在珂麗絲忒爾旁邊解釋。
“皇後陛下……”
這個尊貴的名詞,此刻卻在珂麗絲忒爾的腦海裡激起了另外一個意味——她就是搶走媽媽的位置的人。
既然爸爸是皇帝,那媽媽就應該是皇後,這一切是天經地義的不是嗎?
小小的女孩當然不知道人間還有那麼多複雜的東西,對她來說一切都是那樣簡單。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本能地對麵前的女子心懷反感——儘管她看上去是那麼溫柔。
她昂著頭打量著女子,仿佛就在質問她為何是皇後。
夏露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拉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趕緊行禮。
“罷了,夏露,停手吧……”女子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示意夏露鬆手,“我能夠理解她的想法。”
夏露不敢再說什麼,連忙收回了手。
接著,女子又端詳著麵前的小女孩兒。
“真可愛。”她又小聲評價。
然後她俯下身來,擁抱了一下珂麗絲忒爾,再又看向了皇帝陛下。
仿佛是在問,“我應該怎麼辦?”
皇帝陛下怔怔地看著兩個人,似乎也有點不知所措,接著,他略帶歉疚地跟特蕾莎皇後點了點頭,“特蕾莎,抱歉……珂麗絲忒爾今天剛剛來這裡,她肯定非常緊張,所以有些失禮的舉動你也不用在意。”
“沒關係,隻要珂麗絲忒爾能夠開心起來就好了。”皇後陛下搖了搖頭。
接著,她親吻了一下珂麗絲忒爾的臉頰,“珂麗絲忒爾,我很高興你能夠回到我們的身邊,無論上一輩人做錯了什麼,你終究是無辜的,我們應該補償你所承受的那些災難,所以今後我也會儘量照顧你的。”
接著,她又小聲補充,“我不苛求你把我當成母親,我也沒辦法對你替代母親的角色,但我會跟朋友那樣關心你,彌補你童年的缺憾,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和……嗯,你的弟弟妹妹們成為好朋友,他們一定也會尊敬愛護你這個姐姐的。”
珂麗絲忒爾聽得懵裡懵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從對方的表現來說,她感受到了一種善意。
所以一瞬間,她的敵意也消失了不少。
“好了,夏露,你先帶她去玩玩吧……她需要好好熟悉一下新家。”特蕾莎沒有對珂麗絲忒爾解釋,而是又對夏露下令。
夏露如蒙大赦,她深怕再待下去,不知道分寸的珂麗絲忒爾再度衝撞了皇後陛下,那就大大不妙了。
雖說皇後陛下出了名的脾氣好,但是在這種事情上……還是不要指望脾氣了。
於是,夏露先是行禮,然後連忙帶著珂麗絲忒爾告退。
珂麗絲忒爾戀戀不舍地看著父親,她舍不得剛剛見到父親就告彆,而父親溫和地向她點了點頭,暗示她等會兒還會再見麵的。
就這樣,珂麗絲忒爾跟著夏露離開了,房間裡隻剩下了兩個人。
等到兩個女孩兒離開之後,皇後看向了皇帝。
“你打算什麼時候公開?”
“過陣子等宮廷習慣了她的存在之後,我就公開。”艾格隆回答。“如果順利的話,應該一兩個月之後就可以了吧。”
所謂的公開——當然就是指艾格隆公開承認女兒的身份。
是的,他不僅僅是打算把珂麗絲忒爾接到楓丹白露宮好生撫養,而且還打算在接下來公開承認她是自己的女兒。
也就是說,珂麗絲忒爾將成為皇帝承認的私生女兒,擁有著近乎合法的皇室血統。
雖說有點離經叛道,但在歐洲曆史上並非沒有先例——當年太陽王路易十四在位的時候,他就曾經把他和幾任情婦生下的幾個私生子女合法化了,並且還準許他們使用德-波旁的姓氏——比如他和他的情婦曼特農夫人的私生子女們。
他的一個私生子後來被封為曼恩公爵,一度成為了軍隊統帥;而後來,他甚至還把自己的一個私生女弗朗索瓦絲-瑪麗-德-波旁嫁給了自己的親侄子奧爾良公爵菲利普二世。
對集權成功、“朕即國家”的國王來說,什麼法律什麼禁忌都隻是廢紙,他想要做什麼沒人能夠阻攔,反正有的是禦用法學家來為他辯護。
當然,這種“合法化的私生子”比起真正的合法子嗣來說還是差了不少,他們注定沒有王室繼承權,隻是擁有一個可以見光的身份、不至於無法在上層社會立足而已。
如今這個年代,雖然肯定也會遇到一些輿論壓力,不過艾格隆已經做好了承受這些壓力的準備。
不過說到底,對於這種君王私事,法蘭西人並不會太死板,相反倒是很習慣於對於這種風流韻事津津樂道。
對於珂麗絲忒爾的到來,以及很快就會接踵而至的“合法化”,特蕾莎早在和丈夫結婚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當時殿下哭著說要照顧這個私生女兒的樣子,即使多年後的今天她已經記憶猶新。
在內心當中她雖然心有不快,但是她也知道,蘇菲公主才是第一個真正走入到殿下心中的人,他們兩個人生下來的孩子,對殿下來說具有彆樣的意義,他一定會去補償這個女兒的。
所以,她並沒有打算阻止皇帝陛下。
但是她也有她的堅持。
在當時,她就已經跟殿下有言在先,雖然可以接受、可以包容珂麗絲忒爾在自己的身邊存在,但是她絕對沒有辦法以母親的態度來對待珂麗絲忒爾,因為她的母愛都隻能夠留給自己和丈夫的骨血,她再怎樣也做不到一視同仁。
艾格隆當時答應了她的條件,因為他知道,特蕾莎肯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他不能、也沒資格要求更多。
“也好……”特蕾莎長歎了一口氣,把這件糟心事拋到了心底裡,“至於她母親的身份,就交給無聊的曆史學家們猜測吧——如果他們猜到了怎麼辦?”
艾格隆沉默片刻,然後回答,“我相信後人的智慧,他們愛猜就猜吧?就算猜到了又怎麼樣呢?我們一生留下的傳奇已經足夠多了,不怕再多那麼一兩件……我相信後人評價我的時候,不會因為我的私生活而多幾字褒貶的,他們更在意的是我建成了什麼,留下了什麼。”
“好吧,倒也沒錯……”特蕾莎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我們會好好對待她的,但是我們的孩子才將繼承這一切。”艾格隆突然又說。
“我知道。”特蕾莎點了點頭,“所以我樂於補償她,但願她懂我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