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教皇疲倦地打了一個哈欠——這倒不是他有意怠慢,作為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他確實沒有多少精力用來這種應酬上了。
而看到這一幕,艾格隆主動提出了今天的會麵到此為止。
於是,教皇順勢向呂西安-波拿巴親王提出了告辭,呂西安-波拿巴自然欣然領命,並且和艾格隆一起,將教皇陛下一行人送出了客廳。
“我的侄子,你做得非常好。”在來到前庭的時候,他對著艾格隆小聲說,“我倒是沒想到你在教皇陛下麵前能夠那樣應對自如。”
“我當然感覺很激動,不過我已經見過不少大場麵了,今天這點事情嚇不到我。”艾格隆謙虛地回答。
笑話,他雖然過著幽禁生活,但是畢竟從小跟著外祖父長大,什麼大場麵沒見過,區區一個教皇又怎麼可能唬得住他。
“看到你的表現,我就放心了……”親王小小地歎了口氣,“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不認為你有很大的勝算,不過沒關係,你的風度和素質,足以讓你接下來可以活得很好,哪怕最終不能登上皇位,你也可以成為許多人的座上嘉賓。”
對這句話,艾格隆隻是笑笑。
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叔叔爭論自己到底有多少勝算的問題,反正今天叔叔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了。
“謝謝你,我的叔父。”他誠心誠意地向親王致謝,“曾經的風風雨雨,讓我們家族的親情蒙上了不少陰影,不過對我來說這些陰影都等於不存在,我心裡對您沒有任何的怨懟和憤怒,相反隻有敬意……”
“彆這麼說了。”艾格隆一開口呂西安就知道侄兒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直接擺了擺手,“我對政治已經毫無興趣,以後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寫信問我,我可以儘我所能地給一點建議,不過我是不打算再折騰了——”
“可是您的子孫們則未必了。”艾格隆認真地回答,“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您也看到了,您的兒子們有些人躍躍欲試,眼睛裡都是渴望……他們姓波拿巴,流著您的骨血,他們心裡的想法您應該會很清楚。”
呂西安-波拿巴一時語塞——他在政治場上混跡了那麼久,豈會看不懂?
他隻是刻意地回避了這個問題而已。
“如您所見,我麵對著許許多多的困難,也需要很多幫手,而我的家族成員對我來說是可靠的幫手,因為我們的目標是一體的,我們親緣的紐帶也讓我們具備信任。”艾格隆繼續說了下去,“再這說來,一個父親不可能永遠把自己的孩子們都留在身邊,孩子們長大了總會自己去闖出路……”
呂西安-波拿巴仰起頭來,看著寒冷晦暗的天空,然後歎了口氣。
“你說得對,我知道,我隻是……隻是不想看到我的孩子們又重複一遍父輩的悲劇而已。”
“您管這叫悲劇嗎?那我可不這麼認為。”艾格隆反問,“一個兄弟當了皇帝,幾個兄弟都當了國王,就連您自己也有親王頭銜,哪怕最終喪失了所有國土,剩下來的東西還是足以讓絕大多數世人望塵莫及。
如果沒有這一出‘悲劇’,誰會知道默默無聞的波拿巴家族?我不認為是悲劇,我們拚命過,雖然最終失敗了,但是我們依舊擁有了很多東西——至少我現在不是一個科西嘉小地主,而是一位皇位覬覦者,一位哈布斯堡公主的丈夫,如果沒有你們當年的努力,我又怎麼可能有可愛的特蕾莎在身旁?!難道您當年在科西嘉島上的時候敢於去想象這一切嗎?不,我的叔父,我不認為這是悲劇,我認為它是一項未完成的事業——長輩留給我的東西雖然沒有預想的那麼多,但是已經足夠多了,我也要留下更多的東西給下一輩。”
艾格隆一番話,聽得呂西安-睜大了眼睛。
最後,他突然發出了一聲爆笑,然後冷不丁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
“艾格隆……你說得對,太對了,果然不愧是我們的下一代,我們的新首領!倒是我有些頹喪過頭了……我當農場主當久了,都忘記了我當年也是個革命派了!哈哈哈哈……”
笑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又嚴肅地看向了侄兒,“我的侄兒,我個人已經失去了心氣,隻想過完餘生,我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所以請讓我繼續休息吧……至於我的孩子們,如果有誰願意投靠你,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阻撓,我認為你配得上成為他們的首領,我也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你儘量照顧好他們。”
“我會的。”艾格隆點了點頭,“我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真心為我效勞的人。”
呂西安-波拿巴親王點了點頭。
“你比他要可愛許多,雖然這並不意味你能勝利,事實上你還差得遠……但我衷心祝願你能勝利,因為我愛你,我的侄兒。”
接著,他又和艾格隆在寒風當中擁抱了一會兒。
親王口中的“他”到底是指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艾格隆和呂西安-波拿巴目送著教皇走上馬車,而這時候,在陰影當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靠近到了艾格隆的麵前。
他的麵孔呈現出鐵青色,看不太真切,但是身上的紅衣法袍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了。
“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謝謝您為我居中調和的努力。”艾格隆輕輕地向他躬身致謝,“我絕不會忘記給過自己恩惠的人。”
紅衣主教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艾格隆。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照顧好您的‘侄兒’的。”艾格隆繼續說了下去,“我對萊昂的工作非常滿意,他也在儘自己所能為我效勞,我想著多虧了您的教育,他確實很有才能。”
紅衣主教輕輕地點了點頭,但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如果日後真有那麼一天,我支持您成為羅馬教皇。”艾格隆抬起頭來,對著天空輕輕說。
等他回過視線,紅衣主教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仿佛剛才隻是個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