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爆發之後,革命群眾掌控了巴黎,然後為了消滅他們眼中的“暴政象征”,革命政府拆除了巴士底獄,那裡現在隻剩下了一個廣場。
夏露第一時間就猜到,以這個名字來命名鎮壓計劃肯定是陛下自己的主意,因為其他人肯定不敢犯“忌諱”,使用這麼不祥的名字。
還真是惡趣味啊,陛下……她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那麼計劃的執行者是誰呢?”她又追問。
“那還能有誰,自然是基督山伯爵大人了。”愛麗絲理所當然地回答。
“確實,也沒人比他更合適了。”夏露也點了點頭。
誰都知道,基督山伯爵大人是陛下最信任的親信,而且能力卓著,十幾年來經過多次升遷之後,現在已經是帝國的警務大臣了,甚至據小道消息說短期內他就將成為內閣中最重要的外交或者財政大臣,然後再等幾年就正式坐上首相寶座,位極人臣;而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勤勉用事,不貪財不攬權,在政界、在民間的名聲都非常好。
鎮壓首都這種事,軍事素養反而沒有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讓一個絕對忠誠、堅決果斷、又具有足夠威望的人來執行,力求快速解決,所以基督山伯爵確實非常合適。
“我明白了。”夏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想到了什麼,“那麼媽媽,您為什麼知道得這麼詳細呀?這應該是絕密吧?”
愛麗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某天我和陛下談心的時候,陛下……陛下順口告訴我的。”
明白了,大概就是某天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在“事後”陛下告訴母親的。
夏露對陛下和母親的事情當然心知肚明,為了避免讓母親太過尷尬,她也不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母女兩個陡然陷入了沉默,各自若有所思。
“媽媽,謝謝您對我指點迷津。”過了片刻之後,夏露中斷了思索,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母親,“那麼,您能否再繼續對我坦誠以告,讓我對整個情勢有足夠清晰的判斷呢?”
“跟媽媽還這麼文縐縐做什麼。”愛麗絲笑著拍了拍女兒的小腦袋,“直接問吧,能告訴你的我都會說的。”
“如果……如果陛下真的遭遇到了什麼難以承受的災難,帝國也再度傾覆,那麼您會作何選擇呢?”夏露壓低了聲音,然後小聲問自己的母親,“當然,我這隻是假設性的問題而已,雖然現在秩序有點混亂,但我並不認為帝國遭遇到了什麼無法克服的危機,我隻是假設一下而已……”
麵對女兒尖銳的問題,愛麗絲碧藍色的眼瞳頓時露出了猶豫和茫然。
但是片刻之後,她的眼睛又重新透出了平和優雅的光彩。
“我大概會追隨陛下一起流亡,然後儘職地繼續為他效力吧。畢竟,陛下就算流亡了,也不會缺錢和支持者,還會有東山再起的希望,我會為這股希望而努力;就算沒希望了,至少他養活我們這些身邊人還是沒問題的,我們就一起了卻殘生吧。”
“您……您……”夏露被這個回答搞得有些震驚了。
她沒想到,自己執迷於權勢的母親,卻居然還有這種異常的忠誠,。
“您這麼愛他嗎?”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倒也不是因為什麼感情啦……我都這個年紀了,再談論什麼愛不愛的豈不是很可笑嗎?”仿佛是害怕女兒多想,愛麗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臉上也有些許的紅暈,“我之所以這麼決定,是因為我事實上也沒有彆的路可走。我身為一介女流,能夠擁有這樣大的權勢和影響力,完全是源於陛下的賞識和信任,正如當年的蓬巴杜夫人一樣……所以,我理應儘我所能回報這份恩情不是嗎?
況且,正因為我的前途係於陛下一身,如果真的改朝換代,那麼我也不可能獨善其身,特雷維爾家族可以左右搖擺,但我不行,我沒有這麼多選擇。再說了,當年我和他們已經決裂,現在再讓我為了苟全自己而向他們搖尾乞憐,忍受他們的報複和侮辱,那我受不了,也做不到。”
雖然母親一直都在強調“這跟愛無關”,但夏露心裡卻覺得,這種“追隨到底”的決心,固然是有權衡利弊的考慮,但也未嘗沒有愛的存在。
畢竟,他們私下裡保持關係已經十年了,甚至比父親在母親身邊呆的時間還要長得多,哪怕再怎麼醉心於權勢,多年的相處還是會產生羈絆和眷戀吧。
母親心中的利益算計和個人感情之間的比例誰高誰低,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她又何必去刨根問底呢?
夏露此時,反而心裡充滿了對母親的感激。
畢竟,母親沒有把自己當成小孩兒隨便打發,反而推心置腹地說出了這麼多秘密,這份信任、這份期許,她完全能夠感受得到。
“媽媽,謝謝您告訴我這麼多事。”她誠心誠意地看著母親。“我愛您!”
“我也愛你,我的女兒。”愛麗絲一把將愛女攬入懷中,然後滿懷深情地看著夏露,“你是我的驕傲,也是隻有你才能夠了卻我的遺憾,實現我未實現的願望;所以我花費所有心血來培養你,更不願意你走任何彎路,我吃的苦頭已經夠多了,我不願意你再重來一遍,所以我會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我隻願你走上最光明的坦途。”
夏露沐浴在母親寵溺而又滿懷期許的視線當中,隻感覺渾身舒坦,不過此時,她腦子裡又鬼使神差冒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芙蘭呢?您不愛她嗎?”
“傻孩子,這是什麼傻問題?她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愛她呢?”愛麗絲捏了捏夏露的臉,算是教訓了她,“隻不過,她身份畢竟特殊……我覺得她就這樣平平安安長大,然後像個富家小姐一樣過完一生就挺好的了,也沒必要對她苛求太多。”
媽媽說是這麼說,但是夏露卻能夠稍稍體會到母親內心深處的想法。
芙蘭是母親失勢的時候向陛下求情而“刻意”誕生的,某種程度上,她是母親的“護身符”,是權勢的保障,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契約。
但護身符就需要供著,而不是當成女兒來訓養了,更不需要刻意去給她鋪什麼路。
唯獨自己,母親在孕育自己的時候沒有任何目的性,隻是純粹為愛而生,雖然那段感情已經成為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但自己卻被母親當成了感情的所有寄托,也被她傾注了所有心血來培養,甚至是她接下來人生的希望。
算了,媽媽怎麼看芙蘭無關緊要,反正有自己在,自己可以一直照顧她的。
畢竟,她是自己的至親,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妹妹,自己怎麼可能對她棄之不顧呢?
隻要有自己在,她這輩子就不會吃虧的。
母女兩個相互依偎了一會兒,良久之後,愛麗絲才又重新開口。
“夏洛特的事情,你就看著辦吧,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挺喜歡她,所以你要是想要幫她一下也可以,我不會阻攔你。”說到這裡,她又話鋒一轉,“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立場,更有我們的利益,她既然做出了這種選擇,那麼她就是在和我們敵對,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太心慈手軟。假如果她非要不知死活,那你也不必留什麼情麵,自有國法來處置她。”
雖然表情還是一貫的柔和優雅,但是母親的話中卻已經透出一股冷漠。
顯然母親對夏洛特的所作所為感到很惱怒,更加已經做好了決裂的心理準備——雖然夏洛特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但是一牽涉到立場問題,愛麗絲也就不再講什麼情分了。
麵對母親的告誡,夏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媽媽。放心吧,我會把這一切處理好的……夏洛特現在犯了病,但我能把她治好。”
“難道非要為了她而讓自己冒險嗎?”愛麗絲皺了皺眉。“這一切都是她自討苦吃!”
“我知道,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棄之不顧。”夏露平靜地看著母親,“她是我的堂姐,是我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我不想承受失去她的損失。”
“想要保護一切、不想失去任何東西是一種貪心的妄念,某些時候甚至是愚蠢的表現。人生在世,就要做權衡和取舍。”愛麗絲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你現在年紀還很小,何必去招惹這種是非呢?”
“您說得對,但人活著,總得犯點傻不什麼?”夏露微微笑了起來,“您說得對,我就是如此貪心,貪心到愚蠢,不想失去任何東西……不試試又怎麼知道辦不辦得到呢?這不光是為了夏洛特,如果有一天,您或者芙蘭,或者珂麗,或者任何一個我珍視的人有危險,我都會全力以赴去保護的,因為你們都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看著女兒還是這麼執拗的樣子,愛麗絲頓時一陣氣結。
但內心當中,她又不免有些感動,甚至有些驕傲。
“那你就試試吧,但千萬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如果你有什麼閃失,媽媽這一生就全都完了……還能剩下些什麼呢?”
說完之後,她再度將女兒摟在了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