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後,溫暖就成了奢望。即使北京城還沒迎來萬曆四十八年的第一場雪,但太液池還是開始結冰了。一戳就破薄冰總能讓人想起夏蟬透明的膜翼,但彆說擾人的蟬鳴,一旦坐定心靜,刨除人聲與風吟,偌大的紫禁城就再聽不到彆的聲音。
才人米夢裳坐在西緝事廠本部衙門後堂靠近太液池的偏廳裡。這裡是魏忠賢為她準備的辦事堂廳。雖說是後堂偏廳,但裡邊的裝修甚至比魏忠賢自己用的正廳還要豪華。
米夢裳正拿著一支筆,麵前擺著一封空白的奏本。
西廠剛成立,基本沒有用得上內稽司的地方。與之相反,外稽司的事情多得簡直要燒掉王承恩的腦袋。抄家的贓款、鄭府的賬目、嫌犯的口供、證人的證言,此外還有戶部的請款單、兵部的催賬單,各種事情千頭萬緒,就算把“南書房清賬小隊”的所有人手全部派給王承恩也遠遠不夠。
一開始,米夢裳找到自己的直屬長官魏忠賢,希望他能給自己弄一些人手來支援外稽司,但魏忠賢卻以執行局沒有文官為由委婉但堅決地拒絕了她。
稍加思索之後,米夢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魏忠賢這是在避嫌。就算執行局局長或者說西廠提督找不到文職人員,難道司禮監秉筆太監還找不到嗎?他不想或者說不敢乾涉稽查局的人事。
因此米局長隻能往上找。
魏忠賢的頭上隻有大太監王安和皇帝朱常洛。她先是找到王安,但王安明確表示司禮監隻對西廠負有領導責任,沒有人事權,而且他個人作為宮裡的大管家,不為嬪妃處理生活要求以外要求。所以,米夢裳的路被堵死了,她沒有彆的選擇,隻能找皇帝要人。
奏疏要怎麼寫呢?朱老師又沒教過。米夢裳剛提起筆,可第一個字就卡住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自稱臣還是自稱妾。
一想到這個事情她就來氣。雖然米夢裳早就猜到朱常洛會給她一個不好乾而且得罪人的活兒,但她著實沒想到朱常洛居然把她當男人用。
西廠成立那天,朱常洛派王安把她叫到近前,鄭重其事地給了她一套衣服,還叫她趕快換上。看著緋色的麵料和裝飾用的金線,米夢裳恍惚間還以為朱常洛總算開竅了,注意到她的魅力,開始送禮物了。
她很會腦補,一瞬間就把衣服穿上然後又脫下的橋段想了個遍,還搞得自己滿臉通紅。
可衣服一穿上她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緋色飛魚服、金線皂紋靴、金荔枝腰帶......朱常洛給她的衣服根本就是一套男裝。
她簡直羞憤得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更可氣的是,朱常洛看見她一身不倫不類的男裝還不停地點頭。一邊點頭還一邊說什麼“早就想試試了,確實挺好看的”之類的鬼話。
就在她開始懷疑,夜禦七女之後急色的皇帝突然轉性有了龍陽之好的時候,朱常洛竟然給了她一塊鑲金的玉牌。玉牌上麵刻著,西緝事廠稽查局局長米夢裳。
......原來不是當男人用,而是當男人用啊。
“奏疏到底該怎麼寫呀?”米夢裳急得抓耳撓腮,唉聲歎氣。“要不自稱臣妾......這肯定不行,這不是男女混同了嗎,要是傳出去不得被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