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這邊嗚嗚咽咽地哭著, 蘆葦蕩深處,察普家兩兄弟也在哭。
他們緊緊跟在易弦身後進了蘆葦從中,隻見美人身姿窈窕, 在綠綠的蘆葦叢裡穿行, 背後的長發烏黑發亮, 柔順得像匹黑緞子,再想到美人不輸於何田的白皙皮膚,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他們一邊追趕, 一邊喊, “美人兒,這地兒行了吧?沒人看得見啦!”
“哥哥,美人兒害羞呢!”
“哈哈哈, 難道你還是個雛兒?”
“彆怕, 待會兒我們溫柔點!”
兩人正興奮地汙言穢語,易弦猛地停下,轉過身, 把臉上蒙著的布扯下來了。
今年冬天, 他們見到何田和這位美人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個男人呢——她個子挺高, 但蒙著臉, 也沒說話。今天早上在河上一看,嗬嗬,比起何田的俊俏, 這美人另有一番風流韻味, 漂亮得跟個絹人似的。
兄弟倆這會兒醜態畢露, 像兩隻搓手蒼蠅,直勾勾盯著易弦。
沒等他們看清,隻覺得眼前一花,察普弟“嗷”地一聲怪叫,倒在地上翻滾,一邊滾一邊捂著□□慘嚎,兩腿直踢騰。這貨這麼一折騰,壓倒了周圍好大一片蘆葦,等察普哥遭罪時,至少可以在蘆葦上慘嚎亂滾了,不用像他弟那樣在泥濘裡滾得像黑豬一樣。
這兩兄弟慘叫亂滾著,還想從腰間摸槍。
易弦冷笑了一聲又在他們手腕上各補了一腳,然後惡狠狠地說,“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個爺們兒!”
察普兩兄弟嗷嗷慘叫,可疼得眼淚縱橫又沾著汙泥汙水的臉上還是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爺們兒?逗呢!”
易弦氣得臉更白了,他腦子裡瞬間把從小到大看過的書裡的大反派是怎麼欺男霸女的情節轉了一遍,選定一個最粗俗、最下流、最惡霸的惡霸來模仿。
他踏上一步,一撩衣襟,拉下褲腰,對著這兄弟倆撒了一泡尿,一邊齜著牙再做個他想象中極為凶狠惡毒的惡霸男的表情,“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察普兄弟倆被淋了一頭一臉,看著身藏巨寶的“美人兒”,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慎還熱氣騰騰地喝下了幾滴。
“哼。爺的女人你們也敢調戲?”易弦係好褲子,對這兩兄弟臉上驚愕驚恐兼具的表情感到滿意,繼續威脅道,“再敢動我女人的主意,我就割了你們的耳朵鼻子還有……哼哼,喂你家的狗!”
兩兄弟一哆嗦,夾緊了雙腿,連聲哀求,“再也不敢了!大爺饒命!”
易弦這顆憋悶了一冬天的爺們兒心到這時終於恢複了爺們的自信,“大爺饒命”這話聽著和惡霸男很相配啊,對待這些不長眼的蠢貨,就得用惡霸手段。
他冷笑著喝道,“給我站起來,滾回去!”又哼一聲,“今天的事,你們要是敢說出去,嘿嘿……”
察普兄弟連說,“不敢!不敢!”
他們這時還疼得直冒眼淚,彆說走路了,躺著都要命,可被這尊麵若桃李深藏巨棒的凶神逼著,哪敢說個不字,隻好忍痛爬起來,捂著襠往回走。
這時兄弟倆再看周圍的風景,蘆葦蕩本是本來偷情風流的好地方,可風一吹,蘆葦窸窸窣窣響動,陰風陣陣,要是呼救,聲音都傳不出去。這要死個人,死屍爛透了、被蠅蛆吃光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兄弟倆兩股戰栗,不約而同想到,他們身後這個偽裝成美女的男人,明明是變態啊!誰知道這變態待會兒會不會對他們做些更變態的事?
察普哥不禁往回看了一眼,隻見易弦陰沉著臉。
來的路上,易弦就想好了,察普一家也會來集市,等何田走了,他就宰了他們。
何田也說了,每年集市都有獵人不幸遇到匪徒,還有喝酒賭+博鬨事打死人的,那今年不幸是察普家,也沒什麼令人奇怪的。
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集市被“城主”控製了,不僅有好多護衛,還有人專門登記來集市的獵戶人口。站在岸上那個小官兒雖然沒特意問,但性彆年齡基本一看就知道了。
偏偏察普兄弟還主動挑釁,那麼多人都看到了,這時他們要是出事了,難免會有人懷疑到何田。
易弦殺人拋屍的大好計劃被破壞了,還得留著這兩個蠢貨性命,正氣不順呢,見到察普哥在偷眼瞄他,一眯眼,“看什麼?”
“沒……沒,不敢!”
察普哥戰戰兢兢回過頭,捂著疼痛難忍的□□往前走,聽到後麵哢嚓一聲,像是有人掰斷了一根蘆葦。他立即心裡一驚。
聽他爸爸說,從前山匪搶劫一家獵戶,家裡隻有一個□□十歲的老婆婆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這群匪徒竟然把小夥子給那啥了!還用木棒樹枝插在……弄得人家躺在床上小半年沒法下地,每次拉大便都痛不欲生。
他心驚膽戰,兩腿一軟跪在地上,一手捂著前麵一手捂著菊花哭喊,“大爺——大爺你行行好吧!彆動我【嗶嗶】呀大爺——哎呀!”
易弦用蘆葦杆朝他背上狠抽了一記,“閉嘴!走!”
這頓毒打加羞辱加恐嚇時間其實不長(也就一泡尿的功夫),他們走進走出蘆葦蕩,前後最多十幾分鐘。
可察普兄弟看到蘆葦蕩邊緣,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覺得被欺負了幾十年,看到站在前方的何田,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起嗷嗷地哭叫起來。
何田也沒想到,她剛找到三人的足跡,還沒走多遠,易弦跟察普家兩兄弟回來了。
那兩人臉如土色,腦門鼻尖全是汗珠,捂著□□,撇著兩條腿走路,遠看過去倒像是在扮鴨子。
他們一見何田,哈著腰痛哭流涕,“小姑奶奶,趕快去買你的狗吧,我家的狗崽子你要是看得上,隨便拿!再不敢得罪你了。”
何田愣住,再看易弦,他還是蒙著臉,眼睛也看不出喜怒,蒙臉布上更不見有流汗的痕跡。不像是和察普家兄弟動手了。要麼,就是雙方武力值相差太大,根本沒打起來,隻是單方麵的毆打。
他回頭低喝一聲,“你們也配和她說話?再敢跟她說一句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滾!”
這兩人如喪家鴨子一般撇著腿慌忙跑了。
等察普兩兄弟滾遠了,何田拉住易弦的手,還沒開口鼻子就酸了,差點就又要哭出來了,“你嚇死我了。”
易弦攬住她的肩膀,又擦擦她眼角的淚花,“我這不是沒事嗎?”
何田吸吸鼻子,“你怎麼他們了?”
易弦說,“沒怎麼。以理服人罷了。”
“我才不信呢。”
“我用腳講理的。我早就說過,他們欺軟怕硬。教訓了他們一頓,他們知道你不能得罪了。”
他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要不是今年突然有城主搞了這種大陣仗,人多眼雜,難免會橫生枝節,他早把這兩個狗雜碎一刀殺了,那可省事得多。能教出這種狗雜碎,他們家的老狗,也得殺了。
回到集市,賣狗女郎還等著他們呢,何田的背簍好好地放在攤子後麵,由爸爸狗看著。
雙方講好價錢,收錢時,女郎還給何田一百塊,她對易弦笑笑,“你幫我出了口惡氣,這是感謝錢。”
易弦把錢仍然遞給她,“謝謝。不需要。”然後拉著何田就走。
何田抱著那隻金黃色的小狗,如獲至寶,什麼都行,對女郎笑笑就走了。
他們走遠了,女郎笑道,“還是個挺驕傲的小哥哥。”
何田買到了狗,無心再逛,她找了個僻靜地方,把換貂皮所得的錢分給易弦,和他四目相對看了一會兒,再看看他背著的包,“你……多加小心。”
她低下頭,“你快走吧。穿過這片蘆葦蕩,一直向西走,走兩個多小時,就有一個小渡口,那裡有船去這附近的小鎮。到了鎮上,可以坐船,也可以買匹馬……”
她停了停,說,“我……我也得走了。”
現在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何田回去的時候是逆流而上,又是一個人劃船,要儘快出發才能在天黑前趕回家,再不走的話,她就隻能在這附近住一夜了。
她說完,一手抱著小狗,一手張開,用力擁抱易弦。
從前何田高興、覺得值得慶祝的時刻也擁抱過易弦,可這家夥總是不自在地躲開,要麼就像塊木頭似的僵硬著,可是今天,她得到了熱烈的回應。
易弦給了何田一個熊抱。
他手臂緊緊箍著何田,把夾在兩人之間的小狗擠得嘰嘰亂叫。
小狗抗議的哀鳴立刻破壞了臨彆時依依不舍的氣氛。何田本來都要哭了,這會兒又笑了出來。
唯一一次回應還這麼失敗,易弦也不禁苦笑。
何田仰頭看著他,“你快走吧。彆磨蹭了。”
“嗯。”易弦抿緊嘴唇。
何田又看看他,“你要是想回來了,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
“嗯。”
何田輕輕呼口氣,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了十幾分鐘後,身前的小狗像是這才知道自己大概要永遠離開爸爸媽媽了,嗚嗚地哀鳴起來。
何田停住腳步,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緩緩地回過頭——目之所及,隻剩下在風中輕輕搖晃的蘆葦。
易弦,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