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藍月灣,102號彆墅。 風翻過院牆,掀起陽光底下的白布床單,像書箋譜寫的記憶,在卷蜷,彌留。 線條硬朗,沿延的屋簷一角,有一處泥塑的老鳥窩。燕子每年來了又走,一樣的黑白外套,也不知道有沒有新燕換舊燕…… 駱南慵懶地靠在躺椅上,抬頭就望見那刻寫進歲月的舊鳥窩,空空如也,風灌了進去,又穿出來。 耳邊還有小燕嘰嘰喳喳的碎叫,輕小身影跌跌撞撞掠過心尖。 從燕子夫妻回巢,到偶的一天,小燕們探出一顆顆黑腦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他看過小燕蹣跚學飛,看到它們長成翱擊長空的成年燕。 而今燕子們皆已離去,隻留空巢在風裡獨自落寞。 那黃泥的土窩,竟無端生出一絲荒涼。 目光怔愣一瞬,好像與某個女孩的身影重了疊。她曾經也這樣仰頭,盯著那個鳥窩看了許久。 思緒回落,駱南對著一旁拍打白布床單的婦人說:“吳媽,麻煩幫我把琴房裡的書拿來。” “好的,少爺。”精神乾練的婦人收拾起撣棍,走進屋內,沿樓梯而上。 寬敞明亮的琴房裡,赤橙色窗簾在風裡搖曳,把照進來的陽光剪成一片一片。 一架散發著高貴漆光的鋼琴矗立其間,琴蓋打開著,黑白琴鍵整齊有序地排列在一束鮮花底下,陽光凝著花香鋪陳,碎塵在光跡中旋舞。 婦人拿書時不小心碰到琴鍵,清透的琴音在靜默中突兀地響起,像打開記憶的封印,揺響久存的心鈴。 少年俊逸的眉宇惹醉思念,駱雲站在窗前看著他,仿佛又看到雲霞之下,一個身穿公主裙的明豔女孩在衝她招手。 那女孩的眉眼也曾這樣雋秀,清淨。她也曾身姿傲然。 “阿南。”駱雲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份資料。 她還在躊躇,要不要把駱家所有的產業都過到駱南名下。雖然他是駱家唯一的繼承人,名正言順,但駱雲心中仍有盤桓。 少年轉過頭來,細碎的發梢甩出耀眼的光芒,“姑姑。” “這是駱家一半產業的繼承權,合同你簽一下。”駱雲將手中的資料遞給駱南。 駱南掂著黑白資料,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迷惑,“為什麼是一半?” 作為駱家獨子,他理應得到全部的繼承權。 “一半你還嫌少啊?”駱雲哂笑一聲。 駱南微斂眼眸,有些難過,“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心裡隱約能感覺到,大人們似乎避著他藏了什麼闊彆久遠的事。 駱家早年在國外發家,因為國內發生了一些事情,駱雲才緊急將哥哥駱照請了回來。 五年間,駱家穩定了雲城的半壁江山。眼看國外的事業又將群龍無首出現危機,駱照隻能留下兒子抽身離去。 可駱南尚未成年,雲城所有產業的決定權暫落姑姑駱雲手裡。 駱雲無端卡著駱家一半的產業。她自己也有龐大的公司,且不歸屬於駱家。駱南不明白,姑姑到底在等著什麼人?又放不下何事? “我跟你爸爸商量了,等你滿十八周歲,就把另一半過給你。”駱雲靠在石桌,抬頭望向屋簷的那個鳥窩。 她等了那個女孩五年,至今音訊全無。暗處的潮湧,攪動著某些人命運裡的風雲,也不知道帆船是停在靜謐的孤島,還是在風浪裡顛沛流離…… “姑姑,你曾經說這個鳥窩有一個故事,現在能講講嗎?”駱南在姑姑眼裡,又一次看到了那不經顯露的哀傷。 駱雲看向駱南,少年的眼眸,閃著炙熱的光,像他的前程一樣,鋪就著簇擁的繁花。他無論走在哪裡,都是人海中那顆最亮的星。 但他的最,是在她見過那女孩的光芒破碎之後。 “如果這輩子你能遇見那個女孩,就讓她來告訴你吧。如果遇不見,那也就不必知道了。”駱雲收斂起眸子裡的碎光,又恢複往日的平靜。 燕子離去之後,燕窩顯得格外孤零,時光荏苒,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春季,燕子們是否依然會如期返回。 駱南迷茫一瞬,提筆簽了字。 雖然仍不明白為什麼隻有一半的繼承權,但他欣然接受。 等駱雲離開,吳媽拿著一本白皮書從門內出來。 潔白扉頁的書角,飄蕩著一片包膜的黃葉。 駱南婆娑著那片黃葉。這應該是某個秋日裡掉落的香樟樹葉,濾過光,還能看見葉脈裡繁複的紋絡,隻是顏色早已失了真。 白皮書其實是一本畫集,除了書殼被重新包過,裡麵的扉頁略顯微黃。 沒人告訴他,這本畫集是誰著的,駱南隻知道,這是彆墅的舊主人留下的。 沉漿的色彩,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每一幅畫都顏色亮麗,線條誇張隨意。 由此可見,作畫的主人當時心情定然豁朗,且想象大膽,心性傲慢。 這本畫集,駱南看過很多遍,抑是他少年心性,也架不住那筆觸間的張揚。 可每當心情煩悶時,隻要翻閱這些畫,就能平複心中那分躁動不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