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赤伶(1 / 2)

場上慢慢暗下去,程蝶衣也和幾個老夥伴一起來到台前坐下,她也沒看過孫女準備的表演究竟是什麼,伶之一詞,代表了樂官,樂師,引申為表演歌舞的藝人,又為戲子之意,在如今就是演員的意思,不過在以前,這可不算個好詞,在古時,伶是優伶,屬於下九流的,所以現在戲劇裡,這個詞已經很少了。

寂靜無聲中,一絲輕響,一點火光亮起,一根蠟燭被輕輕點燃,燈光打下,夜蘿身穿一襲白色款型水袖衣,臉上是花旦妝容,頭帶一朵珠花,一抹古裝頭飾,從來不化妝的夜蘿,第一次化妝就美的動人心魄!

化妝師似乎也認為夜蘿的素顏極其完美,雖然化了花旦裝,但都稍微薄了點,更加凸顯她本身的魅力,這個妝容一出現,所有人瞬間似乎心跳都慢了一秒!

眉眼抬起,仿佛撩人心神的細挑,萬種風情,百般生動,看那台上夜蘿,粉麵如花,紅唇如血,蛾眉如柳,鳳眼如水,雲鬢如霞,山河妙曼,嫵媚動人,每一處細微都如同極致的詩語,未讀先醉人。

雙手抬起,水袖翻湧,夜蘿揮舞雙臂,一個收袖動作,就表現出了絕對的舞台戲劇功底,蓮步輕移,步至舞台中間,隨後,歌曲的前奏慢慢想起,伴隨她提前錄製低聲的吟唱,帶著二胡、水笛的音色,渲染出了這首歌曲的前奏。

一個老藝術家輕輕問道程蝶衣“聽著前奏,有點古風,帶著一絲京劇味,你孫女是要表演碧玉簪這種的嗎?”

“不知道,小家夥神神秘秘的,我也沒聽她唱過。”程蝶衣也忙的排練,但夜蘿之前忙夢想感謝祭,後麵是翅膀的推廣,參加排練都和她錯開的,而且也很神秘兮兮。

雙錯臂,揮袖,花姿,旋轉,碎步,單腳抬,旋腿,雙臂回環,十二秒內,她的動作悄無聲息,輕點漣漪一般的舒展,卻又行雲流水,剛柔並濟,展現出了驚人的戲劇功底!

“好!”身邊一聲輕喝,但馬上反應過來,這位也是戲劇大家,程蝶衣老夥計,舞台功底頂尖,就連她都稱呼一聲好,可想而知,夜蘿表演的那一幕有多精彩。

雙手高舉,水袖翻動,看向台上,她露出一絲淒美絕倫的微笑,不愧是影後,僅僅這一個表情,就帶動起所有人的情緒,這個悲傷心碎的眼神,演繹的是人生喜怒哀樂,愛恨交融的曆程,一顰一笑皆是萬般神采,讓人瞠目結舌,這神態,這意感,讓看的人骨中滲出一絲酥感,這是一個絕美。

快步移走,動作開合,整個舞台都被夜蘿一人淩駕,動若迅兔,靜如處子,待她細細張口時,身後的大屏上,也播放出一些靜默的片段。

“戲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

扇開合,鑼鼓響又默

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

一個戲子,在台上賣力表演,台上一寸方台,演繹之中有形無神,宛若行屍走肉,荒腔走板,但台下卻絲毫沒人在乎,因為是一群衣衫不整,喝酒吵鬨,毫無形象的侵略者而已,一群根本不在乎你表演的如何,隻是讓你在台上表演,惹他們心頭滿足的戲子而已,這個場景好熟悉,是當年程知秋傳的一部分,尚海被侵占,程家班在刀槍的逼迫下表演的鏡頭!

不論當年還是現在,此刻看見的,隻有卑微二字,被入侵後屈辱的卑微,還有此刻還要上台表演,向這群牛鬼蛇神慰問表演的卑微,這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何嘗懂得華夏國粹的輝煌,他們隻是用這個名頭,來踐踏一個民族的尊嚴!

夜蘿此刻的舞蹈,嬌柔無力,步履瞞珊,如同一株細柳,在風雨之中不堪鞭撻,隨時都會折斷般的惹人心疼,是啊,那個年代,整個國家不就是這樣,在如此的遭受磨難嗎。

水袖飛舞,拋出丈餘,這個動作難度極大,可是她揮臂再舞,雙袖齊飛,旋身幻舞,長長的水袖在她身邊環繞,猶如彩雲追月般,美的驚心。

“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

陳詞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畫麵上,程知秋坐在已經坐了幾十年的椅子上,拿起眼前的妝筆,將如同血液般的鮮紅慢慢一筆筆塗抹在臉上,她在花自己最後一次妝容,麵色沉靜如水,內心洶湧如火,唱了幾十年的京劇,已經深深鐫刻在她的靈魂之上,這一夜,哪怕粉身碎骨,化為灰燼,也在所不辭!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錯了,都錯了,這根本不是什麼碧玉簪的慢節奏,而是一首徹底炸起無數人的熱血,夜蘿再次展現爆發力,從前一句的低聲,到下一句的迸發,這個轉換快如閃電,一聲我字,猶如烈火,悍然燒在所有人的心頭!

整個華國,無數觀看春晚的觀眾,現場的人,都齊齊爆出一聲“好!”字,前奏卑微的鋪墊,之後的渲染,到此刻,引來了徹底的爆發!

幾個老軍人更是差點站了起來,他們雙眼大睜,全身顫抖,好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就如同一發子彈,狠狠打中他們的心臟,這唱的,何嘗不是他們的當年,他們是學生,是農民,是乞丐,身姿低微,但絕不忘報國之心!

“好!”程蝶衣也是一拍桌子,她全身顫抖,她明白了,為什麼這首歌叫伶,沒錯,程知秋老師是京劇大師,在國運昌盛之時,她就是大家,是萬人抬舉,光輝奪目,是身家不菲,華貴賓客,但是在國家大難,仇寇入侵之時,她就是一個伶仃,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下九流的戲子而已,國家危難之際,她是如此卑微,如此無能,如此無奈之人,但,就算如此,她也要以身報國,戲子如何?伶仃如何?如果用我一命,能換來哪怕一個極小的可能,我程知秋,又何嘗會有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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