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辰取出針線撚起天後的衣袖埋頭縫補。
天後竟莫名有些局促,落座在旁靜靜看著他,連呼吸都分外輕淺,生怕打擾到他。
陽光穿過流雲,傾瀉萬千光彩,照耀著遠處煙雲嫋嫋的千裡碧波,也烘烤著沿著河岸一字排開的長長卷冊。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錦辰已利索地盤結收針。
再看天後的華服再無丁點兒破綻,重又襯得她威儀凜然。
“果然全都回來了!”
錦辰跑到岸邊挨個兒檢查已曬乾的教習錄,竟真如天後所言,衝掉的字跡全都完好如初,不勝歡喜。
“這回便該信了本尊所言?”
天後自是早以仙靈暗注其中,怎會有失。
見著錦辰臉上洋溢的爽利笑容,不覺也漸勾起了嘴角。
“上仙誠不欺我。”
錦辰又恭恭敬敬地深鞠一禮,便忙收拾好曬乾的教習錄,彆過天後,奔七曲宮去了。
天後看著錦辰遠去的背影,暗自感歎,那少年的燦爛笑容竟然如此明媚。
“娘娘,恒奇山中的魔族屍骸,確有一具附有天界仙靈。另外,在函陽鎮遇害的飛麟軍遺骨也找到了,還在其上發現了這個。”
雲嵐仆仆而來,臨近拜稟,手中呈在天後眼前的是一隻枯死許久的晏蝶。
果然不出天後所料,九洺無故派兵守了那些魔族這麼多年必然彆有用意,卻絕非那日長生帝君說的那般冠冕堂皇。
那日令他們蒙混過關倒也罷了,但此事絕不會就此罷休。
“還有何事?”
天後令她起身,亦知雲嵐素來進退得宜,若隻為如此小事定不會貿然闖在聖前,擾她清淨。
“娘娘,元君傳音入宮,有要事與你商議。”
雲嵐速速回言,不敢半分怠慢。
“元君?”
天後的目光這才從遠處收了回來,卻不免有些失神。
“恐與擎羊地劫之事有關。”
“回宮。”
一聽得“擎羊地劫”四個字,天後的神經便立刻繃緊,不做片刻耽誤,當即便要帶著雲嵐回翠澤宮以待碧霞元君。
轉身處回望天河,天後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那塊魚兒玉佩,眼波一轉,便壓下了丟棄的念頭,重又收在袖中,隻淡淡對雲嵐吩咐:
“天河橫絕,行渡不便。”
“雲嵐思量不周,請娘娘恕罪。”
雲嵐怎不知以天後修為,所去儘是鑾駕乘雲,哪裡會被區區天河攔阻。但娘娘既然提及,必有深意,她自不敢違逆,應承便是。
***
錦辰終於從七曲宮交了差回來,又過天河,卻遠遠瞧見氤氳水霧之中,隱約一架虹橋飛貫兩岸。
剛剛他來時還絕不曾有的,如此浩大之功,難道是他所去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架起來的?怎麼可能!
“哎哎,這位大哥,你們可是督造這橋的?”
錦辰見岸邊尚有三五匠人收尾,便連忙上前詢問。
“不然呢,不為架這橋,誰大晌午的跑這兒曬著。”
其中一個匠人臉被曬的油光紅紫,抹著滿頭滿臉的汗,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
“這橋何時修的?我剛才經過時還沒有呢。”
錦辰並未在意,實在好奇這橋的存在。
“這你可說對了,剛我們來時也沒有。這不,幾百號人,半個多時辰,就生變出來了。”
那匠人楔完最後一塊底磚,挑起搭在欄杆上的衣服,抖了抖塵,披在身上。
“半個時辰?”
錦辰有些懵住了,轉念想想此前遇到的那位仙人,難不成是她:
“您可知是何人下令修造,為何要架此橋?”
“何人?那還用問,必定是上麵的嘛!”
匠人收拾好一應法器,籠在一隻不大不小的寶箱裡,挎在身上,便回頭喊著夥伴,說話也要撤了。
“上麵的是誰?”
錦辰依舊不明,連忙繼續追問。
“哎呀上麵的就是上麵的,這孩子煩得很,看你不過一介小妖,打聽那麼多作甚,天宮的規矩懂不懂,知道太多沒好處。”
那匠人剛要隨著同伴一並幻身,被錦辰硬拖住,自然有些惱,便沒好氣地訓他兩句。
再看看自己剛修造好的宏偉高橋,不禁更生怨言:
“真是瞎耽誤功夫,一道天河而已,誰飛不過去是怎的,還非要架座橋,天宮的人都閒著沒事兒乾了!”
說完,那匠人便兀自幻身消失了。
空留下錦辰麵對眼前橫空而出的虹橋,說不出的一陣莫名。
感激之情自不必說,隻恨自己當時迷糊,連那位上仙的仙諱都忘了問清楚。
接連蒙此上仙恩惠,此後再欲感念拜謝,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