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萬嬤嬤攙著林嬋,孫嬤嬤也哆哆嗦嗦跟上了。屋門一闔,麵對姬崇望那雙淩厲的眼,孫嬤嬤那句“殺人了”愣是卡在喉嚨裡,不敢再喧嘩。
姬崇望坐於上首,拳頭擱在膝上,三分不怒自威,道:“你說說,怎麼回事。”
孫嬤嬤於是哭道:“莊子上冷清,老奴與姨娘來的這幾日都歇得很早,今夜姨娘進屋後老奴便也歇下了,迷迷糊糊中聽到窗子有動靜,便起身去看……隱約看到,看到對岸有人影,本以為是姨娘,正要去給她送把傘,誰知、誰知竟瞧見夫人,老奴過去說話,卻見夫人神色慌張,待再往前,便看到……”
孫嬤嬤想到湖泊裡的浮屍,又一哆嗦。雖眼下隨著顧柔這個主子隻能在莊子裡受苦,可也正像姨娘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還有二小姐,還有小公子,來日還有回去的那一天呢!可如今人卻死了,孫嬤嬤一時陷入失主的孤涼與悲戚中,哭道:“夫人何苦這般咄咄逼人,姨娘雖有錯,可也已受了罰,怎至於死啊!”
林嬋拍桌怒道:“你這刁婦,胡言亂語!”
孫嬤嬤道:“老奴到時見夫人手裡攥的那枚香囊,正是姨娘今日所佩……”
林嬋氣到無言,那香囊是她在路上撿的!
就在她來時的小徑上,正正掛在拐角處的枝杈上,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拿下來瞧一眼的吧!
對著這仆婦,林嬋一時不知從何處解釋,或說也沒必要同個下人解釋,於是林嬋轉而對姬崇望道:“老爺,我今日之所以來,全是因顧姨娘相邀,可我到時便見亭下點著油燈,誰知過去一瞧,就已經見顧姨娘橫在水中,這才派人去知會老爺,我若是想害她,何苦要親自老遠跑來彆莊?!”
孫嬤嬤哭得累,小聲呢喃道:“姨娘與老奴都困在彆莊,如何邀夫人來,何況夫人又怎會因姨娘隨口邀約而來呢?”
林嬋深吸一口氣,“那是因為——”
林嬋攥了攥手心,對著姬崇望道:“姨娘同我提起了十七八年前一樁舊事,我需得親自來問一問,這事老爺也知曉。”
姬崇望對顧柔的死說不上痛心,至多是有些淡淡的可惜,正思忖今日之事如何善了比較妥當,聽到林嬋這番話,卻是一頓,猛地看她。
長久的靜默之後,姬崇望揮退了孫嬤嬤。
夫妻兩人四目相對,半響過去,姬崇望才說:“到底怎麼回事。”
林嬋攥著拳頭,說:“她知道姬玉瑤非我親生,還知道當年有另一個孩子存在,我怕她胡言亂語,本是要來探探口風,哪知到時竟是如此……那長亭圍欄矮小,雨天地滑,誰知道她是不是失足落水,我沒事去害她做什麼!”
這話半真半假,林嬋掩去了其中一樁秘事。
姬崇望擰起眉頭。
這事爛在他心裡,也已經許久沒再有人提起了,雖林嬋過往作為時時都提醒著他當年之事,但夫妻兩人很久沒有將此事宣之於口過了。
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
而他更不曾與顧柔說過此事。
林嬋道:“會不會是喝醉時——”
“不可能。”
姬崇望想也不想這麼說,心裡藏著醃臢秘密的人是不敢放任自己喝醉的,何況是姬崇望這樣謹慎之人,他已經許多年不曾飲過酒了。
又是一陣沉默。
兩人似都不明白究竟何處出了披露,可就在這時,姬崇望忽然看向林嬋,那目光淡淡的,卻帶著審視,“她隻與你說了這些?”
以他對這個夫人的了解,在明知最不願事態擴大的人是他的情況下,她應當巴不得告知他此事,最好他能一怒之下,永遠將顧柔困於彆莊,又怎會深夜獨自冒雨前來?
不得不說,姬崇望是極其敏銳的。
平日林嬋雖愛小打小鬨地犯作,但被他這麼淩厲一掃,難免犯怵,眼神閃爍地瞥向一邊。
姬崇望看她,“到底怎麼回事!”
林嬋攥著錦帕,呼吸都有點急了,卻隻蹙眉看著油燈,緘口不言。
萬嬤嬤見狀,“唉”地歎了聲氣,著急道:“夫人呐,都什麼時候了,人命官司麵前,還藏著陳年舊事做什麼?”
說著,萬嬤嬤便去林嬋袖袋裡尋那封信紙,林嬋攔了一下,卻還是讓嬤嬤找了去,眼看那信紙到了姬崇望手裡,林嬋咬緊牙關。
姬崇望蹙眉,是不解的神態,“這千芳閣是何處?與那孩子有什麼關係?”
但“千芳閣”這三個字,憑著字意卻是不難猜出是個什麼地兒,姬崇望似卡殼了一下,攥住信紙,閉了閉眼說:“你與我說實話,當年我欲送那孩子離京,是你自告奮勇要親自送,那年城外鬨饑荒,流民四起,你說人丟了,是真的丟了?”
屋外冷風陣陣,雨並不很大,揉雜在霧裡,少女站在窗旁,很快就濕了鬢邊。
她倚著青牆,指腹間捏著根細細的枝乾,來回碾轉著,好玩似的,唇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旋即湊近嘴邊一吹,那蒲公英的絨球便在風中揚起,飄得很遠——
她仰頭看,視線也隨之失了焦距。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評論發波紅包。
兩個人都在同一章出現,就也算是同框了(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