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霍府是比姬府要熱鬨許多。
姬玉落牽著紅綢進到前院時,席上已是賓客滿堂,但能來赴這場婚宴的,多是與廠衛有所勾結又或是在朝中左右逢源之輩,故而那些嬉鬨恭賀裡也不乏恭維,更有隔著蓋頭便誇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
但紅綢另一端的人似是很吃這些奉承話,便是視線受阻,姬玉落也聽到他笑了。他這一笑,引來了更賣力的奉承。
於是兩人被熱鬨聲簇擁著行至堂前,接下來要行的就是拜堂禮,隻是到要拜高堂時,院子裡的喧鬨稍落下去了點,因為那高堂之上空無一人。
其中緣由眾所周知,然到了這時也難免有些尷尬。
可旁人尷尬著,霍顯卻是半點都不尷尬,依舊是滿麵春風地行了禮節,在喜娘高喊聲中便要將姬玉落送入洞房。
這時,卻被一人叫住:“遮安!”
姬玉落掩著蓋頭,隻看到來人腳下踩著雙精致到浮誇的金絲壓麵黑靴,靴麵還鑲著珠玉,比之女子的行頭還要講究,一看就是哪家紈絝公子哥。
果然,他一開口便道:“我從我爹那兒偷了兩壇好酒,快快快,就等你呢!”
霍顯卻勾唇笑:“急什麼,送洞房呢。”
姬玉落側過身,朝霍顯的方向道:“夫君去吧,有嬤嬤引路,不妨事兒。”
聽了這話,紈絝便嘖嘖道:“嫂子明事理啊,怪不得遮安喜歡呢。”
霍顯也不是真的想送姬玉落回房,於是囑咐了嬤嬤兩句,就被那紈絝半拽著走了。
霍府的內院占地廣闊,引路的嬤嬤邊走邊說:“後院分作東西兩院,主君平日歇在東院,西院是姨娘們住的地兒,主君喜靜,往常不得允許,姨娘們是不得擅自踏入東院,夫人大可寬心。”
姬玉落盯著腳下的石子路應了聲,心裡卻在想適才尋霍顯喝酒的那個紈絝,模樣沒瞧見,但是聲音和腔調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半刻也沒能想起這號人。
嬤嬤絮絮叨叨介紹著府裡的情況,到新房時已差不多將所經之處介紹了個遍。
陪嫁丫鬟與伺候在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魚貫而入,將她的嫁妝箱籠抬了進來,整齊放好,又個個井然有序地杵在她麵前,等候吩咐。
姬玉落屏退了這些人,隻留了碧梧和紅霜。
她扯了蓋頭,入目便是紅木圓桌上那對成雙的喜燭,以及酒壺旁成對的酒盞,再四下一掃,屋內擺置的一應器具都十分奢靡,床下的腳蹋是玉製的,床頭的楹柱鑲著拳頭那麼大的夜明珠,想來是用帶代替油燈的,桌角的擺著的香爐是鑲金的,還有那幅掛在書案後頭的畫——
這畫名為“鐵馬冰河”,乃是那位已遁入空門的吳清子道長所作,連臨摹得好的贗品眼下都炒到了黃金千兩,而這幅畫本是一對,姬玉落在謝宿白的書房裡見過另外一幅,叫“夜闌聽雨”。
以霍顯的作風,既將此畫高懸於壁,那斷不可能是仿品,隻是沒想到這幅真跡竟藏在霍府。
不過仔細一想,卻又並不意外。
這霍府雕梁畫棟,處處彰顯奢靡之風,以四品官員的俸祿,隻怕給他幾輩子也不能積累到這些財富,而如今朝廷風氣不佳,連京外的官員想要述職,都得通過打點錦衣衛才能得到進宮麵聖的機會,故而霍顯什麼好東西得不到。
姬玉落正盯著這畫出神,門外便傳來輕微的叩門聲,想是知道今夜宴席散得晚,新婦要等到許久,後廚婆子周道地送來了碗紅棗粥。
碧梧呈上,卻幽幽歎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