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隻微不可查地怔了半息的功夫,她本以為他要打聽昨夜安和宮之事,誰料話題卻拐了個彎,姬玉落笑著說:“是,姑娘家到了年紀,隻怕尋不到好夫婿。”
霍顯閒聊似的點點頭,問:“她多大了?”
姬玉落道:“十□□。”
霍顯沉吟片刻,“也不算大,尋常宅邸裡的丫鬟,多是二十來歲才往外放。”
姬玉落仍是溫溫地笑著,“她心思已不在我這兒,強留幾年也沒什麼意思。”
霍顯笑讚她:“那是夫人心地善良,不知那丫鬟家在何處,可有車馬?到底是姬府出來的陪嫁丫鬟,夫人早與我說,我便派錦衣衛一路護送了,也好全你們主仆之情。”
姬玉落剛要開口:“她——”
“夫人。”霍顯打斷她,口吻平常道:“你脈象亂了。”
姬玉落猛地抬起頭,四目相對間似有電光石火,但幾乎又在眨眼間消歇,姬玉落一臉難為情的模樣,道:“夫君說話時總帶著審訊的氣度,玉瑤隻是尋常人,也免不得心慌。”
霍顯笑了一下,這才收了手,道:“早前聽聞姬家大小姐生性膽小,我看你倒是伶牙俐齒得很。”
姬玉落連忙起身,垂首道:“夫君說什麼便是什麼,怪玉瑤多嘴了,以後不說便是。”
霍顯仰頭看她,貝齒咬唇,懸淚欲泣,低頭往跟前一杵,像他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似的。
他還是頭一回正兒八經打量姬家這位長女,從前倒是沒發覺她這麼張清冷小臉也能做出這番我見猶憐的姿態。
一個站,一個坐,氣氛莫名有些僵滯。
紅霜在後頭聽的是一顆心都蹦到嗓子眼了,反而是劉嬤嬤不知所以,好好吃一頓飯,怎麼吃成這樣了,主君也真是,沒事欺負人家小姑娘作甚……
霍顯眼裡隻噙著若有所思的笑,半響過去,起身將她摁坐在椅上,“嘖”了聲道:“緊張什麼,我同你開玩笑呢,宮裡案子還待查,我先走了。”
他拍了拍姬玉落的肩,十分貼心道:“夫人,好好用膳。”
說罷,他果然就走了。
劉嬤嬤也跟了出去,堂屋裡隻剩姬玉落和紅霜。
紅霜看著他們走遠,上前道:“小姐,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發現了?”
姬玉落麵無表情地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扯了下唇角,說:“找不到證據,試探而已,若真確信,他就不會來走這麼一遭了。”
紅霜道:“可他已然起了疑心,往後行事不說難,還危險,這府裡四處都是暗衛,到時真想走也未必走得了了。小姐,辦法千千萬,何必要死磕霍顯這一條,此人實在太敏銳了。”
姬玉落指了指自己這張臉,道:“頂著這張姬家長女的臉,在京中本就處處受阻,辦法千千萬,也都被這張臉堵死了。”
姬玉落說著,有些煩。
紅霜啞口無言,心事重重地皺起眉頭。
另一邊,霍顯從堂屋出來,南月便緊隨其後,道:“主子,如何了?”
霍顯緩緩點了下頭,道:“正常。脈象虛弱,中氣不足,像是多年體虛的症狀;對答如流,不慌不亂,堪稱完美。”
南月適才在門外聽了一耳朵,主子分明說夫人脈象亂……哦,南月反應過來,詐她呢。
於是南月鬆了口氣,“那不是正好,夫人沒問題便能放心了。”
霍顯嗤了聲,負手站定,轉而看向南月,“太正常才不正常,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窮追不舍問你幾句你都還結巴,她卻能對答如流,若不是她的問題,那便是你的問題。”
南月:“……”他可好冤。
南月想了想,道:“那主子是懷疑什麼?屬下適才查過,那個叫娟兒的婢女原來是姬府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夫人若是真害了她,難保不是此前有過節,即便如此,也隻能證明夫人從前是扮豬吃老虎,這些年裝得太真,可這後宅裡……倒也情有可原,若是懷疑宮裡的命案與夫人有關,也有可能,但是。”
南月蹙起眉頭,不解道:“主子不是懷疑宮裡的刺客與府裡的刺客為同一人嗎,可主子,府裡遇刺那日夫人正巧從承願寺返京,刺客逃走時,夫人的馬車才剛到城門口,當日城門的守衛皆可作證,如此來說,這時間也對不上。”
“要麼在宮裡犯案的與府裡的刺客不是同一人,要麼這些事,就與夫人無關才是……何況夫人的脈象那般虛弱,如何能做到與您交鋒?”南月撓撓頭,頗為不解。
霍顯垂著頭,黑靴下踩著石徑上一顆鬆懈的雨花石,將石子踢到一旁的湖水裡,他盯著那蕩起的波紋,道:“誰說眼見就一定為實……是真是假,試試不就知道了。”